他像是忘记了时间,被时光凝成了一座冰雕,一两个小时保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高大的侧影逆着光,在墙壁和地上投下侵略性极强的大片阴影,把执行早间打扫的女佣吓了一跳。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阮洛醒来了。
自他失忆后,每次从昏睡到醒来,都需要大约五分钟来清醒脑子。
他睡着的时候会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不能快速分清睁眼睛看到的景象是梦是真。
大脑逐渐明晰的时候,他意识到周身十分温软。
这是他近来每次醒来都会特别感知到的。他很贪恋,就好像这种温暖在从前并不属于他,现在也只是镜花水月一晌贪欢而已。
他即贪恋,又不敢太多贪恋。怕哪天会被褫夺。
所以很快掀起被子起来了,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枕边的字条——
“我在门外,等你醒来。傅瑜。”
阮洛一愣。
他想起昨天睡着的时候,的确是拽着傅瑜,给人家提了这个要求的。
让阮洛晃神的是,这样幼稚且霸道得不讲理的要求,傅瑜竟不拒绝。
他是怎样提出这个要求的呢?
哦对,他出现了短暂的幻觉,然后,病了,发病的他甚至伤害了傅瑜。
那时候他的大脑处在过份害怕的情绪波动里,整个人混乱失序,一会儿踢打人家,一会儿又把人家当成苦海里唯一的浮木。
真是逮着好人可劲儿折腾啊……他都为傅瑜心累。
现在阮洛清醒了,觉得昨天的自己,过份且失态。
但同时更加好奇——傅瑜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都对他纵容到这个程度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问?
阮洛的手指在字条上摩挲着,想到了什么,忽地一颤。
他眸子一缩,捏起字条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怎么可能?!
傅瑜身上的alpha特征明显得堪称耀眼,且一定是等级很高的那种。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是beta。
阮洛无意识地抓紧了这张字条,几乎是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傅瑜知道自己怕他,傅瑜不但不生气,反而在用方法压制他alpha的信息素,以此来……保护他。
他对自己好,所以不生气,但是,他不会伤心么?
阮洛抓着字条,抓到原本苍白的指关节更苍白了,他死死咬着下唇。脑海里浮现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第一个记忆碎片——
那是在无尽黑暗里,引领自己走进光明的声音。是傅瑜给他数羊的声音。
他本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那时他在冰冷幽深的深渊里往下坠,是这个声音托住了他,带他向上飞往人间。
人间其实也仓惶。但这个声音的主人,却给了他一个家。
阮洛陷入弥深的自责,直到下唇传来血肉割裂的刺痛,他猛然回身,伸出手指触摸自己下唇的血迹。
真的是有病,走个神都能把嘴唇给咬破……
阮洛到洗手间洗了个脸刷了个牙,到门口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地拉开门。
门外浮光错落,高大身影为他遮挡了骤然夺目的霍亮,使他有足够时间适应变化过大的光芒。
阮洛仰起头,看见了傅瑜棱角利落,眉目冷厉的脸。可这张脸上此时的表情真的堪称温柔:“阮洛,早安。”
阮洛能感到身体又开始发抖,指尖也不争气地打起了战,甚至鼻尖也开始一丝一丝地冒冷汗。
但他自虐般生生强忍,忍得眼尾都红了,才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使它显得从容:“傅先生,早安。”
对面的人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在看到自己没有转身逃跑,甚至还和他打招呼后,显然松了口气,笑道:“昨天夜里还叫我傅瑜,一觉醒来就变了傅先生,我是升级了还是降级了?”
他好像只是随便说说,要缓解谁的不安似地。
可阮洛听了,又忍不住咬住了刚止血的下唇,他抗拒着身体叫嚣的排斥,脚底和脊背都凉透了。可他忍着,小幅度上前一步,靠得离傅瑜近些:“傅瑜,早安。”
傅瑜眸色深沉晦暗,他下意识朝着阮洛的下唇伸出手,快碰着的时候又放了下去。他从西装袋子掏出丝质锦帕,声音沉而低哑:“别咬。”
“嗯。”阮洛乖乖地松开了下唇。但是没接。
他仰着脸看着傅瑜,小声道:“傅瑜,我看不见,你能帮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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