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溪市的冬天气温不算太低,偶尔才零下，但伴随着整个冬季的是绵绵细雨，潮湿阴冷的感觉不比北方好受多少。
课间去帮老师搬东西出了点汗,燥热过后袜子里衣都有些被濡湿,在只七八度的天气里，很快把脚冻得发疼。
黑板上的化学公式已经见过上百遍，郎洋洋无法集中精神，双脚在课桌底下轻轻跺两下,想要让脚暖起来。
但是无济于事。
等到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才能回宿舍换双袜子。
上周二姑妈刚托人送来的新衣裤和袜子，她被调到乡镇信用社去当两年主任，一个月也难回来一次。
忙碌中还记得给自己送点衣服,郎洋洋已经很满足。
因为二姑妈的朋友没办法进家里,就直接买了新的送过来,袜子能穿,但是衣服裤子都有些大了。
和同龄人相比，郎洋洋是太瘦了些，原本还算正常范围的身高,也因为过瘦看起来很瘦小。
郎洋洋人在长款羽绒服里面晃荡，准备赶去食堂吃饭,然后去上晚自习。
出门之前从柜子里的书包内层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居然通过了。
这是周末的时候用手机上网,逛同志论坛,在里面看到一个西南地区的群，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平时很寡淡少言的郎洋洋申请了进入那个扣扣群。
当天没有通过，就没有再管了。
手机页面上立刻弹出很多消息，一半在欢迎刚进群的几个新人，嚷嚷着让新人爆照,一半在聊平安夜的活动。
平安夜什么的，和高三生没有关系。
爆照就更没有必要了。
郎洋洋关上手机，塞进书包内层锁上柜子，出门去。
在宿舍楼下碰见了室友蒋文，看到郎洋洋问他：“洋洋你没去吃饭吗？”
郎洋洋笑笑：“嗯，回来换个衣服，现在去。”
“直接叫我帮你打回来吃嘛，现在去都没有什么菜了。”蒋文说。
“没事，还有吃的就好。”郎洋洋还是笑着。
蒋文双手揣进兜里：“好吧，对了，英语卷子你做完了吗？”
说完挑挑眉，作怪的可爱样子。
郎洋洋：“嗯，就在桌面上，夹在英语书里。”
蒋文：“谢咯！一会儿给你买吃的！”
蒋文往宿舍小跑过去，郎洋洋知道他回去干嘛，跟他的网恋女友聊天。
听他说是玩游戏认识的，两个人每天在网络上互相喊老公老婆，还改了情侣网名。
郎洋洋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只剩两个窗口开着，去其中一个窗口打了两个菜，一个炒圆白菜，一个肉炒干豆腐，饭已经冷了，菜还有点温度。
凑合着吃。
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郎洋洋想要快速把饭吃完，但是冷饭冷菜，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豆腐还有一点泛酸，不知道是因为放得太久了还是
因为凉了。
三中的位置在长溪市的一个新区边缘，校区很大，但是地理位置偏僻，交通很不方便，高中部是全寄宿制的。
从初一开始郎洋洋就是住校的，那时候学校还在市区，初二的时候搬到这边来，原本就不经常回家的郎洋洋就跟住在了学校一样，大概两个月才回家一次。
吃完饭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郎洋洋小跑回教室，看到桌子上有一盒牛奶，往后一看，蒋文已经在抄英语卷子了。
郎洋洋坐下来把牛奶放到一边，刚刚才吃了冷菜冷饭，现在不太想喝冷牛奶。
拿出练习题来做，上课铃声响起来，英语课代表说大家先自习，等英语老师来讲卷子。
郎洋洋成绩很好，稳定在年级前十，安静沉稳，老师也挺喜欢他的，但是郎洋洋没有当班委，主动找老师说了不想当。
他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和同学们关系也一般般，成绩又好，老师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英语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年轻的时候去英国留学过一年，穿着和口音都有英伦风，气质儒雅，不骂人，同学们都挺喜欢他。
卷子讲得很快，九点钟就结束了，大家继续自习。
现在是十二月，距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新内容要学的，只是不断的温故知新、查缺补漏。
郎洋洋坐在靠墙的位置，好像是晚饭的问题，肚子有点不舒服，微微蜷缩着在做物理练习题。
“欸，洋洋。”蒋文用笔戳了一下郎洋洋的后背。
郎洋洋转头：“怎么了？”
蒋文悄悄慌一下自己的手机，说：“我妈说过两天就降温，明天她来给我送吃的穿的，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我让我妈一起带过来。”
郎洋洋：“谢谢，不用了，我家人给我送过了。”
蒋文：“说是要下雪，降到零下呢，够穿吗？”
郎洋洋还是温柔礼貌的婉拒：“够的。”
熬到十点钟，终于下课，郎洋洋和蒋文一起回宿舍，蒋文洗漱之后就埋头在被子里聊天。
郎洋洋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肚子还是不舒服，本以为躺着睡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这一趟到十二点都没有睡着。
起来又上了一趟厕所，想了想悄悄从柜子里拿出手机躺上床。
寝室是六人间，但郎洋洋这间只有四个人住，少年的睡眠质量极好，都已经发出轻轻鼾声。
才下去几分钟，被子冷了一大半，郎洋洋只能蜷缩着，打开手机，看到那个群里的聊天提醒已经99+。
郎洋洋网上翻了好久都没有翻到头，聊什么的都有，也有发照片的。
郎洋洋看到有两个人发了比较暴露的照片，是0号，下面不少说荤话的，发照片的人也甘之如饴，说平安夜的活动他会来，一众男人都很兴奋。
这个时间点群里也还是很热闹，一百多人的群，消息刷得很快。
郎洋洋没什么表情，机械的滑动
手机看大家的聊天记录。
不知道是谁注意到郎洋洋这个号上线了，在群里艾特他。
十二夜：@yyyyy_新人上线啦，欢迎欢迎~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郎洋洋刚点到消息，已经有好几个人跟着说。
K瑶瑶：好耶！欢迎！
斗破：发个照片吧，今天的新人都爆照了。
十二夜：@yyyyy_几岁了？是哪里人？
斗破：我猜是个小弟弟，头像是你吗？
郎洋洋想了想，挑了个最好回答的话题。
yyyyy_：长溪市人。
郎洋洋的消息一发出去，有两个也说是长溪市人的人开始问他在哪里，几岁了是不是在念书，大家都起哄着让他爆照。
郎洋洋被这个阵仗吓到，赶紧设置了免提示，退出了扣扣。
郎洋洋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但并不认识什么同类，他看起来不太像，又不爱说话。
刚入学的时候有不少人想跟他交朋友，这几年也收过很多情书和礼物，做法统统都是不接受，强硬塞的也会被郎洋洋抹去双方信息之后扔了。
——因此在三中早恋界声名狼藉。
现在被群里这些饥渴的gay一吓，连找同类都没有兴趣了。
郎洋洋打开微博看看八卦，没一会就困了，刚要放下手机睡觉，看到扣扣弹出消息。
郎洋洋觉得奇怪，郎洋洋的扣扣就加了几个同学，平时也不发动态不互动，那个群也屏蔽了，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消息。
强撑着困意点开软件。
是有人请求添加好友。
郎洋洋点开，这个人头像是一座雪山，昵称是庄硕。
特意看一眼年龄，显示21岁。
这年头，哪还有年轻人用本名当昵称的，年龄和昵称，估计有一个是假的。
点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是从那个同志交友群里加的郎洋洋，备注说自己也是长溪市人。
群里的那种氛围，郎洋洋没有什么好感，对从群里加自己的人也是。
但是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删除这条申请。
郎洋洋点进群里，在聊天记录里搜索了一下“庄硕()”这两个字，发现并没有他的发言，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那个好友申请。
接受了之后对方没有立刻发消息来，郎洋洋点进他的空间，只有两张照片，一条泥泞的路和一双脏兮兮的靴子，文案是“第一次长距离拉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当兵么？
每天的高强度学习和闹肚子，让郎洋洋再也抵抗不住困意，手机砸在胸前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铃声响，六点钟，郎洋洋醒来发现手机被压在自己的胳膊下面。
郎洋洋罕见的没有第一个起床洗漱，反倒缩在被窝里面看手机。
那个叫庄硕的发消息来了。
凌晨五点发的消息，起得比高中生还早。
() 庄硕：你好，我叫庄硕，也是长溪市的，可以认识一下吗？
庄硕：抱歉这么早打扰你。
庄硕：不过现在在外地上大学，你呢？还上学吗？
间隔半个小时后。
庄硕：我去出早操了，期待你回复信息。
聊天框里总共就四条信息，郎洋洋看了好几遍，想他为什么出早操，难道是军校的？
思来想去，最后只回了一句话。
yyyyy_：是的，我在读书。
“洋洋，你不舒服吗？”蒋文轻轻扯了一下郎洋洋的被子。
“没。”郎洋洋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起身，说：“就是觉得有点冷。”
蒋文搓搓自己胳膊：“是啊，又下雨了。”
这一整天都是阴沉的，下午的体育课自然去没有了，晚自习是语文老师的，她向来不在晚上上课，让学生自己自习。
郎洋洋所在的班级是重点班，到了这种阶段，老师大多两种风格，一种是数学老师那样死盯不放严加管理的，一种是英语和语文老师这样相信这个班的学生是自觉自省的，自习时间让学生自己来问问题，然后定期整理新题和卷子给学生讲。
当然也有不那么自律的学生，只不过到了这个阶段，班级里氛围如此，他们也不敢真的插科打诨睡大觉。
晚自习是郎洋洋每天最专注的时候，他从小学开始成绩就好，基础比较扎实，这种可以根据自己的弱项自己学习的时间最适合他。
等回过神来，已经下课了，郎洋洋把剩下的半套卷子做完，收拾课桌，起身准备回宿舍。
站起来才发现脚冰得发麻。
郎洋洋搓搓自己的双手，手暖和了点，但是脚还是冷冰冰的，每年冬天都是郎洋洋的受难季节。
此时有同学打开门出去，一股冷风灌进来，坐门口的同学哀嚎一声。
又降温了。
洗漱完躺上床，翻了个身挪动枕头，才想起今早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的。
宿舍还没有关灯，郎洋洋拿出来看了一下，那个叫庄硕的又发了消息过来。
庄硕：那我们也差不多大，你在哪个学校？
庄硕：你们元旦放几天呢，加上周末，我们放五天，我会回家一趟。
庄硕：要不要见个面？
隔了二十几分钟，他似乎意识到这么问有点唐突，又发来几条消息。
庄硕：不好意思，我这样说是不是太突然了？
庄硕：因为第一次看到有一个地方的gay，有点激动，对不起。
郎洋洋看到他还是在线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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