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陈编,我劝你好好说。”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感觉这些问题很无聊?”陈暮江蹭了蹭她耳朵。
“有点。”叹了口气。
“姜迎说你接的新剧女主本来是程暃?”
“嗯,但我换女二了。”闷着毛毯吐了口气。
“为什么?那天不是去谈好了吗?”陈暮江攒了攒眉。
而且听了姜迎说的全过程,争取的并不容易。
“不想跟她抢东西。”
陈暮江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收得很轻。
不明白,努力争取的东西为什么又不要了?
只是因为对方是程暃?
而她自己,刚刚为了裴轻舟放弃了拍摄。
这份放弃不仅仅是建立在陈暮江的爱与喜欢上的,还有单单作为陈编剧对于江舟老师的欣赏、期待和成全。
她对于裴轻舟后生出来的同台领奖梦满怀欣喜,对于半生苦伶的裴轻舟拥有新的一切倍感欣慰。
然而裴轻舟为了程暃放弃争取来的女主,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呢?
《山海归梦》拍摄时她们不过吃过几次饭,聊过几次天,剧播后上的活动也只是见面招呼,只有最后一次采访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当时她把这个拥抱解释为她们友谊的告别,或者不舍,然而现在很难这么解释了。
为对方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本就很难,需要痛下决心,裴轻舟对程暃有吗?听姜迎说,她甚至都没犹豫就决定了。
但她为裴轻舟放弃的时候,还前前后后考虑了许久,担心媒体如何交代,以及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该如何完结。
怀有喜欢和爱的放弃,仍需考虑放弃的结果,精打细算,而裴轻舟与程暃,在她眼里连友谊都算不上,却没有一丝犹豫?
她从来没见过裴轻舟对谁有过区别对待,就连她陈暮江也是等待且主动很久,才换来的这份区别对待,而程暃就这么容易?
近乎什么都没做,没有任何讨好就获得了这份区别对待,像一开始就存在那般自然。
回想裴轻舟与程暃的一切,两人熟络地竟比她都快,侃侃而谈的清晨,又或是对戏现场的嬉戏,连郭志都曾说过,她们相处得太好。
而裴轻舟看程暃走戏时的大哭,是她高烧到昏迷都换不来的。
何况,程暃还曾明明确确喜欢过自己,裴轻舟却从未有过一丝占有、芥蒂之心。
为什么呢?
放弃的理由不对等,而且很难平衡,心里难受了,不是简单的嫉妒,还有难过。
甚至在想裴轻舟真的喜欢自己吗?拉扯这么久,又是为什么呢?为利用?
像一开始那样,只是把她当高升桥梁而已?
不敢再想了。
陈暮江望着窗缓了一会儿,等内心的波澜平静。
她挪开抵肩的下巴,凝视裴轻舟。
“为什么跟程暃那么亲昵?你很少当众抱人,连我都没有过几次,你跟她总共才说几次话。她之前喜欢我,你从来没计较过,而晚黎和我清清白白,你就要和我计较称呼?”
语气渐重,听得清楚明白。
空气静默了几秒,等稍有质问的话音散尽。
裴轻舟挤走眼睛里多余的光,轻垂眼睫,回顶她的目光。
“那你到底是吃醋程暃,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我娇纵?我任性?我没事儿找事?”
我不如苏晚黎大方得体?这句她没说,说出来才是真的做实了小气。
不说,便可以看作简单的自我调侃,又或者是一种小性子、小脾气,可以被轻易地解释。如果对方聪明些,那这也可以看作敲打。
但若提了苏晚黎叁个字,那便是她小气,是她过多计较,因为她们确如陈暮江所言,清白的要死,连产生的嫉妒都会显得人小气。
可她们之间存在的过往,要比她多得多,又很难不去想。
她们是般配。家世相当,有共同的梦想,又师出同门,生活和学习交织在一起多年,那是她裴轻舟这辈子都很难再与陈暮江拥有的东西。
尤其是梦想,她有了,但能实现吗?不确定。
她也是首次迈入这个真真实实的名利圈,虽在酒吧夜店晃荡多年,但她只是以赚取小费为目的的逢迎,未曾真的参与过名利的争夺。
而苏晚黎,从来不需要这样极端、低劣、谋生的逢迎。
她们很清白,所以她更难受,因为连嫉妒都不能合理地拥有。
酒香都不敢从她们的视线中淌过。
一拳之隔,四目相对,呼吸缓收,睫毛凝停不动,眼睛定在对方眼里。
似对峙,又似逼问,眼神的拉锯战,寸寸是审判与探问。
无从计量时间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回答谁的问题。
裴轻舟静静地起身回屋。
沙发剩下半开的暖巢消散着没有聚拢多久的热气,陈暮江坐在里面仍在等日出,又或者在细听卧室里裴轻舟的沐浴声,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坐着。
几分钟后,裴轻舟洗漱完毕,衣裙没换,应该要换的,但没换,因为这栋房子里没有多余的衣服,只有两个没等到日出的人。
“你送我到机场,还是我让韩诚过来接我?”裴轻舟望着沙发上的背影问。
没开窗,但嗓子灌满了凉风。
“我送你。”
通常吵完架后主动说话的那方,被视为求和的,或者给台阶的。
但裴轻舟不是,这不是和好的台阶,只是拎得清。
让韩诚到这儿接,会透露陈暮江一直不愿示人的家庭背景,因为房子很豪华,地段也是最好的,不是一个普通编剧能拥有的,尤其还是低调的陈暮江。
会引来猜测,她多问一句,只是让陈暮江自己决定要不要引这份猜测。
夜化开了,被云从楼层深处向上稀释,白光一点点越过城市的凹陷与凸起,天幕的最后一层遮掩,正在揭开城市内里的空虚与寂寞,没有重量的人将很快走满街道。
两人一路无言到机场,寂然的车里只剩发动机在独自作响,没有温情的告别,没有最后的拥抱,只是送客与返程。
直到各自走远一点,才对这份算不上争吵的矛盾有了真切的感受。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陈暮江停下车,停在热闹的街道里,坐了很久,呆望了很久。
飞机航行一半,裴轻舟望了望舷窗外的滨江,和她8岁时相比,变了又没变,心情一如当时那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原来核心矛盾的爆发从不过问片刻前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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