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太监手脚麻利,乌憬匆匆看了一眼,只瞧见这两人拖着的那具尸体,身着侍卫服,他们走后,那条石子路上还留下一大片血痕。
燕荷看了一眼捂着手腕,还在发抖的少年天子,低低说了句,“小傻子,你待在这别动。”她说罢,转身就走了。
乌憬看她走远,才松下劲儿来,有些恍惚地坐在地上,回头看了眼那片血痕,忍不住走到边上,抬手抹了抹。
黏腻的血色石子沙砾沾在他的指尖,乌憬放在鼻下闻了闻,霎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他立即反胃地空呕了几声,忙不迭把手用自己的袍角擦干净了。
是真的死了个人,
那真的是具尸体。
没多久,燕荷就领着乌憬面熟的两个养心殿内的两个小宫女回来了,不到一刻钟,那片血痕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异样。
乌憬看着那片恢复如初的石子路,突然不寒而栗,他头一次,对传闻中看似离他很远的那位九千岁,生了恐惧之心。
什么残暴,什么嗜血,什么草芥人命等等,都是真的。
刚刚燕荷还说这人每隔十日就会来见他一面,他穿过来直到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也不知上一次那位九千岁是什么时候来的养心殿看原主。
最迟,也只剩下四日。
他是皇室最后的血脉,其余人不敢动他是真的,但这执掌了大权的宦官贼子,怕是早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了。
若是见面时,他哪里做的不顺心,对方怕是也同杀一个侍卫般,简简单单地杀了他了事。
乌憬背后发寒。
燕荷清理完痕迹后,看陛下还在盯着一片青紫的手腕发呆,皱了皱眉,将人拉起来,“你这几日不要在这玩了,听到没?”
乌憬没忘了自己在装哭,吸了下鼻子,“知道了姐姐,痛痛。”
燕荷拿起他掉在地上的花圈,有些心软,“拿着。”
乌憬把自己辛辛苦苦扎好的花圈拿起来,因为手腕疼,只能像戴镯子一样,戴在手臂上。
有些脏污的白袍半落下来,露出细瘦的手臂,绿色的花圈映着少年润白的肤色,格外好看,面上神色又委屈又害怕,眼睑还濡湿着。
半大的少年有些瑟缩,一直在拉着燕荷的袖角。
燕荷一时联想到自己在宫外的弟弟。
乌憬像是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能作弊似的,小声问,“姐姐,乌乌是不是不能在这里玩了?”
燕荷看着这个小傻子,一时头疼,最后把乌憬重新带到了御花园的另一处角落,嘱咐道,“这里挨着后宫,不远就是太后太妃住的地方。”话说到一半,她又嫌烦,“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在这里玩,切勿乱跑。”
乌憬眼眶还是红的,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花圈,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维持人设,看上去是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又想起来刚刚路过了他抓鱼的那个浅水池,那里的确如燕荷所说,已经被连夜填平了。
一眼望去,全是尘土。
乌憬恨得牙痒痒,琢磨着跟那个残暴精神病见面的事,反正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对方发现他现在不是个傻子。
他正出神,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弱的猫叫声。
乌憬侧目看去,是一只狸猫。
似乎刚出生不久,小小一只,还没有成年男性的巴掌大,腹部瘪瘪的,看起来饿了很久,叫声虚弱,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不停地“喵喵”叫。
乌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今日还未进食,胃里头空落落的,拿不出任何吃的来喂这只小狸猫。
索性又缩回角落去,当做没听见。
“什么声音?”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清贵的男声,带着磁性,不疾不徐。
乌憬忍不住向远处看去,一时怔住。
对方身着一袭鹤补朝服,正红宽袖垂落在地,侧对着他站着,墨发垂落,露出的侧颜令这气势凌人的红衣都柔和了下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个卑躬屈膝的拂尘太监,掐着嗓回,“爷,宫里只有一位主子养了猫,怕是从太妃殿里跑出来的。”太监笑道,“看上去刚出生不久,许是自个跑了出来,在这御花园里迷了路。”
乌憬就看着那人拂袖半蹲下来,动作小心地抱起那只小奶猫,语气低柔,“饿了这许多时日,倒是可怜。”
拂尘太监弯身,“爷,您稍等。”
在那太监走后,乌憬就看着对方将那只小狸猫抱进怀里撸着猫。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一下又一下地滑过猫毛,把那只小狸猫撸得“咕噜咕噜”的叫,怕是舒服极了。
只不过一盏茶,拂尘太监就端着盘糕点回来了,跪下呈给那半蹲着的青年。
对方用指尖粘起一角糕点碎,似是觉得有趣极了,去喂手上的那只小狸猫吃。
在奶猫快舔上他的指尖前,又兴致索然地将狸猫递给了一旁的太监,边用帕子擦着手,边慢条斯理道,“待会儿吩咐人送回给太妃。”
拂尘应“是”。
没过多时,这两人就都离去了,那盘做工精致的糕点被人遗落在地上,光滑的瓷盘静静地搁在泥土上。
乌憬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心地走到刚刚那两人站着的位置,蹲在那盘糕点面前。
少年很小心很小心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糕点,格外珍惜地咬了一口。
他就偷吃一块,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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