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功受赏之前,这些人不过都是一介布衣,哪有什么眼界与操守,往往不必费什么心思便能叫他们泥足深陷。
比如有人自傲自己的画技,轩辕郢便时常在他们面前夸捧江愁余,连城门上悬着的“帝京”二字都让江愁余来题写。
强烈的嫉妒让对方几乎失去理智,开始怨恨曾经救他出泥沼的江愁余。
得知江愁余为对方当众口出恶言而黯然神伤,轩辕郢不仅没有后悔,还觉得自己果然没做错。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江愁余为他费心?最好从今以后江愁余心里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江愁余心里只要有他就可以了。
轩辕郢开始一个个剪除江愁余身边的人。
可这些人有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地冒出来。
有许多甚至是朝堂中离不开的中流砥柱。
明明他已经做了那么多,还是有那么多人站在江愁余那边。
有次听到人说“到底陛下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轩辕郢终于控制不住地和江愁余大吵了一架。
他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还让江愁余滚出去。
江愁余走了。
那天下着雪。
好大好大的雪。
轩辕郢从未见过那样的大雪,瞬息之间便叫天地都变得白茫茫一片,仿佛一辈子都化不开。
轩辕郢一个人坐在殿中,莫名觉得心慌。他想,江愁余不是小气的人,等明天江愁余再进宫来,他就向他道歉,对他说那些话不是他的心里话,他其实……他其实喜欢他,想与他共享这大好河山的那种喜欢。
他独坐越久,就越后悔,他为什么要和江愁余说那些话?天已经那么黑了,江愁余怎么回去?他应该把江愁余留在宫中的。
轩辕郢坐不住了,起身想去追回江愁余,哪怕江愁余已经到了宫外,哪怕江愁余已经回到家,他也不想等明天才向他道歉,他不想江愁余为那些话难过一整晚——
轩辕郢快步迈出殿外,却见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地从阶下走来。
“陛下!陛下!”
那内侍的声音带着哭腔。
像是在哭丧。
他顿住脚步。
那内侍伏跪在长阶之下,声泪俱下地报信:“……江大人他,江大人他在归家途中遇刺身亡!”
真是好大一场雪。
大得他听不清阶下人在说什么。
江愁余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遇刺身亡。
可是他忘了,内心与头脑的强大并不代表肉/体的刀枪不入。
他这段时间让江愁余在朝中树敌无数,朝野内外想让江愁余死的人不在少数。
江愁余死了。
这么简单一个消息在整个帝京传开,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愁余怎么会死?
那个于千军万马之中都敢谈笑风生的江愁余,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死在离家不远的暗巷之中?
明明天下已经太平了,明明动乱已经结束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愁余怎么会死?
轩辕郢听人说,江愁余那个画师朋友疯了。
轩辕郢听人说,江愁余的门生旧故堵得御街水泄不通。
轩辕郢听人说……
他没再听人说。
他命人拟了诏书,要迎江愁余为后。
江愁余生前他说不出口的那些话,江愁余死后通过立后诏书说了出来,说江愁余立下过多少功绩,说江愁余与他有多么深厚的情谊,说他们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将会共葬皇陵,生前死后都将在一起。
江愁余死后的第十年,轩辕郢开始求仙问道。
他想见他。
无论如何,他都想见他。
他已经把他当初提出的许多构想逐一实现了,他会愿意见他的吧?
他是个再宽容不过的人,旁人只要知道自己错了、只要愿意改正,他就不会再生对方的气。
他改了,他都改了,他再也不会猜疑他,再也不会试图剪去他的羽翼将他囚锁于深宫之中。
所以,他会愿意见他的吧?
可是他花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他求遍了满天神佛,上穷碧落下黄泉——
却始终无法再见那个人一面。
那真是好大好大的一场雪。
仿佛永生永世都化不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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