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殿选的日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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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不如兄长们经纶满腹,只求以身侍君,略尽绵薄。”沉希形忽而拜倒,一番话教崔简都微微前倾了身子,垂眼看向阶下跪拜叩首的少年,那少年一袭白袍,身形瘦削,头发如新来流行的少年模样半束半垂,腰间环佩落在地上,倒如谪仙人一般。

女帝只垂首看阶下,似笑非笑,不动声色。

一时间堂内寂静。

“陛下,舍弟顽劣,言行无状,殿前失仪,是臣管教不力,臣愿领责罚。”沉希音带着几个弟弟惶急跪下去,也一同叩拜在地。

“陛下,倾慕天子风姿乃人之常情,少年风流,臣侍以为并不算失仪。”崔侧君起身笑道,“沉家弟弟是情不自禁。”

“侧君也说了是情不自禁,人之常情,朕何故要罚爱卿呢。”女帝神色转晴,笑道,“子熹家风严谨,教子有方,兄友弟悌,朕合该赏赐才是。”她叩了叩玉座扶手,“既说侍君如报国,便留下吧。”

长宁略一福身,朗声道:“尚书左仆射之子沉希形,留牌子,赐香囊。”

再往后便是剩下的些官家公子了。女帝留了早定好的谢和春,又随意点了几个,便作罢了。

新秀殿选结束后还需要半月左右才会正式入宫,这一下只是前朝的工作结束了,后宫的安排才刚刚要开始。

“公子,您忙了一整日了,休息片刻也不迟的。”

“新秀不日入宫,我总得打点好才行。”崔简翻着宫史,“你给陛下递了新人位分和宫室排表了么?”

“朕都依纯如的。”长宁打了帘子,女帝跨步进来笑道,头上的流苏钗还在微微摇晃,“只是位分高了些,”女帝扶起崔简,又携着侧君上了小桌,“沉氏同赵氏便只到正三品的少君就是了,毕竟纯如是走了半个大婚仪程的贵君,不好叫他们一入宫就和你当年一般分位,到了主位已是超然了。”

“这样一来,谢、林家两家公子就……”崔简有些为难,“谢氏在朝中虽然无甚势力,却实在是江宁富庶一方的大族,还有个谢太妃在宫中,但毕竟不能越过沉赵两位公子去,若如此便只能封四品长使了,林家公子倒好说,五品少使也使得的。”

原定了沉、赵为正一品的大君位,谢为世君,林做少君,另两个出身较低的便分别点了长使及少使,女帝嫌弃太优待了,只好继续下降。

“如此便依纯如所言,沉氏、赵氏做少君,谢氏为长使,林氏、陆氏为少使,最后这个李氏……朕记得他不是江阳李氏出身吧?”女帝轻轻笑了笑,江阳李氏的话,那一位倒是,只是不会入宫罢了。

“陛下记得不错,他母亲是九品县丞,并非江阳李氏这般望族,六品常侍七品少子都不过分,只是究竟是陛下登基第一次选秀,臣侍以为还是位分高些的好。”

“纯如仁心,便依你所言,常侍就是,只是……只是赵氏,”女帝似乎颇为疲累,“安排一个偏些的住处吧,修缮得好一些,多添些摆设,便要开朕的私库也没关系,给他多些赏赐,别亏待了他。”

崔简垂了眼睛,知晓女帝想起了些旧事,“臣侍明白。”他看得酸涩,试探着握住女帝的手,“陛下情深意重,臣侍都明白。”崔简一身白纱的外袍,消夏时穿的轻薄,袍子底下隐隐透出些肌骨来。

崔简年长后原先有些凌厉媚态的凤眼变得儒雅许多,灯下看去直显得柔情百种,温润如玉。

女帝却只轻笑了笑,叫人收了笔墨账册等物:“既是新秀入宫的安排都定下了,纯如也早些歇下吧。这段时间内宫事务繁杂,辛苦纯如打理了。”女帝便起了身要走,“近日西凉新贡了些葡萄,明日着人给纯如送几筐。”

“多谢陛下。”侧君起身恭送,只垂头看女帝的裙裾,一手接了长宁手上的风灯,行出万云殿外。他向来行事慎重,便是几次手指过了女帝身前也打量着缩了回来。

虫鸣殷殷,倒更添几分幽静。

女帝穿得简便,一件白色银条纱的夏衫,底下也是纱罗的宫装裙子,皆装饰苏绣的睡莲,配以头上几颗疏落的南珠簪钗,比之平日里的威严倒显得柔婉许多。

像是……寻常人家的夫人。崔简只是想一想,便已红了面颊。

“纯如,你笑什么?”

侧君微怔,下意识木了脸色才低头道:“臣侍……没笑什么。”说话间眼色却有些漂移,手指在灯杆上微微摩挲。

女帝没再说什么,“纯如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早些安置吧。”

“是。”殿内的灯火远了些,宫门口的石板道上只能看清崔简的轮廓,倒是后发被照得暖黄,银条纱泛出莹莹光泽。

崔侧君站在宫门口,宫灯的火苗在夏夜里微微晃动。

“公子,陛下已走远了,回宫吧。”绿竹轻声道,“您明日一早还要召宫正司的人来回话呢。”

宫道上的石板被月光割裂开,一半黑一半白,据说黑的那半是供宫里的幽魂走的,他们死在寂寂深宫里不得走脱,便夜夜在宫道上徘徊。

“本宫老了,相貌早不如从前,等新人进了宫,陛下怕是再也不会来了吧。”崔简低头看向灯里的微光,“陛下本就不喜本宫,来一日便少一日,多看几眼,免得以后再见不着了。”

“您这是什么话呢。”绿竹扶起侧君,“您在宫里事事周全妥帖,陛下总会念您几分好的。”

“你懂什么。”侧君苦笑,转身让关了宫门,“本宫在这宫里,便是陛下的忌讳。昭熙凤君、和光公主是怎么死的,陛下虽不曾迁怒本宫,可本宫的身份便是根刺,日日提醒陛下昭熙凤君同和光公主是如何冤死冷宫的。”一根刺,便是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在那刺上涂脂抹粉罢了,它终究还是会扎伤人的。

现如今陛下还愿意常看看他,全是为着那些周全妥帖的情分。日后有了新人分权,那点情分自然也要渐渐散了。

“可那是先帝……并不是您的错。”

“是啊,那时陛下都不认得本宫。本宫那时不过是个只有名字的未婚夫罢了。”侧君抬手吹了风灯,眨了眨眼睛,“通泰之变后陛下还愿意想起来召进宫,已然是君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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