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昂娜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更莫说今日——沉闷的巨响划破了夜空,整个王都都为之震悚。
伊昂娜只觉颅内嗡嗡作响,仿佛有一瞬连思想都被那爆炸声震散。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皱着眉撑起身。柯露正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穿她的靴子,看见伊昂娜醒了,干脆先松了手,凑到伊昂娜身边:“吵到你了吗,王姐?早知如此,该再多加几层隔音术式。”
“你要出去看看情况?”
“我很快就回来。”她答得很迅速,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甚至有闲心俯下身吻了伊昂娜的耳尖,“这里很安全,王姐放心待在这儿就可以了。”
伊昂娜没有回应,也没有多问,只是倦怠似的闭上眼。柯露不满地哼哼几声,转身去找她新买的马刺,站起来说:“那群异教徒畏手畏脚,从来不敢伤到人。这次的爆炸听声音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那里没什么人在,只不过靠神殿近些……我姑且去露个面,让神殿军操心去吧。”
柯露走到门口,还回头来朝伊昂娜眨眼:“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踏着轻快的脚步,以完全与现状不符的轻松态度离开了。
因为担心姐姐的身体,为了保持新鲜空气的流通,柯露没有将窗户完全关上。偶尔有微风从那里悠悠然拂过。伊昂娜合着眼,等待了许久。直到确定柯露已经离开很远之后,她才伸出右手。那几缕若有若无的微风便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乖巧地朝她而来,盘旋在她的指尖。
她闭目凝神,听见风在空中低语,带来远方的消息。
王家骑士板甲清脆的碰撞声在内城的街道上回响,匆匆结束了舞会的贵族们的马车踏过石板,黑袍的异乡来客在暗巷中穿梭。
再远一些,再远些。
风穿过树梢,绕过歧视与鄙夷的高墙,拂过淤积的污泥与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木屋。孩子在哭闹,信徒在祈祷,衣衫褴褛的平民跪倒在地,惊恐地朝拜北方,低声呢喃着女王的姓名。
再远一些,再远些。
狼群跃过低矮的灌木丛,飞鸟扇动翅膀,尚有余温的废墟中不时传来细微的爆裂声,身着红袍的烈焰神殿军纷至沓来。
找到了。的确是东北方的遗迹,靠近烈焰神殿。不算是最佳的选择,但要不伤及无辜,这是却是唯一的选择。没有伤亡,甚至神殿军能够迅速抵达现场,难怪柯露如此从容不迫。
如果慈悲也被人利用与蔑视,那么慈悲会不会成为一种愚蠢?
伊昂娜睁开眼,随手挥散了缠绕她不放的风。
她能察觉到周遭魔力的流动——柯露住宅的规格虽然只有塞格传统所规定的一半,但伊昂娜能感受到这里布满了魔法陷阱与各类术式,可谓是精妙绝伦的工坊。只是柯露早就有所准备,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对伊昂娜的魔力产生排斥反应。
伊昂娜环视一周,没有看见自己的轮椅。按照柯露的小心眼程度,看见伊昂娜执意要带上被埃莉诺拉加工过的轮椅,一定会不高兴地将它随意撇在外面。
那个轮椅上面被埃莉诺拉加上了追踪的法印,但这样一来就有足够合理的理由解释为何自己没有带上它。
一切与实现设想的没有出入。除了柯露的发情期提前最开始有些让人措手不及——但那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柯露应该是早就为她清洗过了身子,现在她身上非常清爽。而那无名的法术也在伊昂娜昏睡时发挥了功效,下腹的饱胀感早已消失,只有些许的酸软彰显着之前发生的事。
她拿过被放在床尾的睡袍系上,勉强盖住了外露的春光。
下一刻,窗台处迸裂出猛烈的强光,整个房间恍若白昼,柯露精心布置的防御术式霎时瓦解。在这几乎纯白的空间内,仿佛一切的阴影都在此刻灰飞烟灭。
黑袍的来客自窗台一跃而入,她低垂着头,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容貌。她没有抬头看伊昂娜,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大致的判断了一下方向,接着一言不发地将伊昂娜笼住。然后她一把将伊昂娜捞起,扛在肩上。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发生,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唯有那不自然的强光。然而柯露的住所远离人群,独在角落。在这爆炸发生,人心惶惶之时,更是没有人会在这附近闲逛。
黑袍人轻手轻脚地跃下窗台,随即扛着伊昂娜一路疾驰。伊昂娜在她的肩上艰难地调整姿势,扯下黑布裹在身上,但露出了那双金色的眼睛,好观察一路上的情况。
她们在幽暗偏僻的暗巷中穿梭不停,黑袍人似乎完全是在靠着记忆行动,低着头根本不看前方的道路。
沾湿了皮毛的黑猫呜咽着寻找遮蔽之所,风中夹杂着暗巷外骑士们急促的督促声与贵族不满的抱怨。细碎的雪胡乱地扑着伊昂娜的面颊,陌生来客的黑袍在呼啸的风中飞扬。
这是塞格今年的第一场雪,比预想的要早来叁天。塞格的雪一向在十一月十一日降下,而这一日便是塞格传统的阿瓦兰节,人们会在这一日感恩烈焰女神的庇佑。千百年来只有过一次意外,而这是第二次。
剧烈的爆炸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这反常的降雪却引出了人们心底的恐惧——对于变化无常的神明最原始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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