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裴郎君办起事来还是很靠得住的。
既然疫病的源头找到了,且又早已知道这病会令人剧烈地上吐下泻,最终脱水而死,那便大致有了治的法子。纪南星给病患开了解毒方子,让所有病患都要坚持进食饮水,哪怕咽下去就吐,也好歹得给身子补些气血,否则一旦拉到虚脱,人便不成了。
这样双管齐下,很快便有不少人日渐好转。
这些日子里,裴逸每日都会送两次补给过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山中一切吃喝调度都有姚素心在管,自然是有条不紊。
此病看着像是只会通过同饮同食才会互相传染,与病人同居一室并不会有多大风险,原先闹着要下山的人眼见山里应有尽有,便也不再急着要出去了。
十数日后,疫病渐渐平息,不再有人新染病倒下,原本病倒之人,也只剩几个年老体弱的仍未康复了。
纪南星在茶山中几乎不眠不休地忙了十几日,裴逸就在山外营地里宿了十几日,不止是调度水粮护卫,也是为了陪她。
虽然纪南星本人自成亲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到吊桥边露过脸,但每日来搬运饮水食物的姚家家丁总会传话过来,说节度使夫人一切安好,只是繁忙些。
这只言片语对裴逸来说,已与天籁之音无异。
野外扎营露宿对于裴逸来说原本已是司空见惯了,攻打匈奴时,宿的都是冰天雪地,夜里刺骨的寒意涌上来时,他几乎全身痛得都要失去知觉。跟那时相比,眼下在这江南山中露宿,只是潮湿了些,却并不大冷,已经好过了很多。只是他一到晚上便要看不见的事不愿让太多人知道,故而每日天一黑,裴逸便得躲到自己帐中不出来,营帐太小,倒是憋屈得要命。
他这么一躲,其余人只当他是架子太大,更加坐实了裴郎君不好惹的形象。
营地里还有几十名侍卫,因茶山中近来无人要闯关出山,侍卫们也无所事事,这日下午几个轮休的侍卫闲着无聊,便自制了弹弓,在山间射起了鸟儿玩。
他们又叫又闹的,引得一些当值的侍卫也忍不住盯着看,还有胆子大的,干脆擅离职守,一块儿射鸟去了。
裴逸原本在营帐中看城里送来的公文,听见外面越来越热闹,便走到帐外,负手看了一会儿。
他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见到他出来,机灵的侍卫便早已笔挺挺地站直了,只有几个玩得疯了的,还在满山地瞎跑。
裴逸仍旧不声不响,随手从地上捡了两块小石头,找了个时机一掷而出,刚好砸到一个疯跑之人脚下,惊得他一个激灵,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那几人这才发现他,屁滚尿流地回来请罪,裴逸看也不看他们,一边掀帘入帐,一边冷冷道:“擅离职守的,通通领二十军棍。你们互相罚便是。”
几人互相看看,不得已咬牙脱下上衣,两两一对,互相抽满了二十军棍,龇牙咧嘴的也不敢叫疼。
营地一时气氛冷然,直到吊桥那头突然出现了一行人。
领头的是纪南星,这些日子天天连轴转,她比原来更瘦了些,头发也有些散乱,形容甚是憔悴,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明亮灵动。
她身后跟了足足几十人,她边走边回头让他们留步,队伍拖了老长。
看情形,应当是山中疫情消退,纪南星可以离山了。
肖成原本守在裴逸帐外,远远看见纪南星,便飞奔迎过去,高喊道:“纪娘子!你出来啦?”
纪南星走到吊桥这边,笑着对他道:“嗯,山里人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纪南星手里还拎着些病患送给她的谢礼,多是些不值钱的山货之类,其余贵重的礼物,她也不收,肖成一边跑过去帮她拎东西,一边悄声对纪南星道:“太好了!我们将军天天日思夜想,终于把你等回来了。纪娘子,你不知道,有人每天半夜都要坐起来发呆,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她吃饭了没’,你说是不是有点傻?谁半夜了还没吃饭?”
纪南星低头莞尔。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营地边上,一群侍卫们见到纪南星,都忍不住满脸的好奇,偷摸地斜眼打量她。
当日目睹了节度使与人原地成亲的奇景,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闲来总是憋不住互相打探,到底这纪娘子是何方神圣,能对节度使直呼其名,还能径直将人叫去成亲,此时离近了一看,只觉得她虽长得清秀素净,但并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也不知是如何将节度使骗到手的。
肖成这些日子被裴逸严令禁止谈论纪南星的事,此时终于得了机会,得意地挺起胸脯,喊道:“愣着干嘛?还不来见过纪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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