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伙儿便都笑起来,有人见他年纪小,便逗弄道:"潮生,你方才还说最喜欢老祖宗呢?"
潮生伶牙俐齿:“都是我的亲人,都喜欢。”说罢,还要肯定道:“老祖宗和大太太也必定都喜欢潮生的。”
女眷们纷纷拿帕子捂嘴笑起来,有几个甚至笑得直打跌。
周围人也纷纷凑趣儿,二太太一如既往的妙语连珠,一面揉着潮生肉乎乎的小脸,一面亲香道:“哎呦喂,这小嘴儿甜的,可是先吃了窝丝糖才进的府?”
二太太的几个儿子和媳妇也多是这般性子,便纷纷回应道:"好敏慧的哥儿"、"小公子好生灵秀活泼。"
好读书习文的三老爷和姻静的三太太多年无子,独独两个女儿云英未嫁,便送了一方砚台、两支湖笔,并几个亲手绣得荷包。
四老爷亡故多年, 遗孀四太太这些年没了四老爷, 人倒精神多了, 带着敏哥儿和其媳妇、嫁人的云姐儿及其女婿,一同来拜见。
厚礼一件接一件,满堂都是欢声笑语。没人傻到给沈澜和潮生脸色看,便是真有傻子说错了话,即刻便会被描补过去。
沈澜也含笑看着,只是前头潮生撒娇卖乖,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素日里最为受宠的几个孩子, 裴理的长子裴允、裴敏的幼子裴迁等等, 俱被自家父母拘着, 满脸不高兴的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儿。
裴允尤甚,五六岁的孩子,正是人憎狗嫌的时候,一个劲儿想去够旁边高几上的曲竹盘,那盘中有姚坊门枣、塘栖蜜橘、潮州龙眼。
奈何裴允手短,他眼见够不到,便想转头喊了丫鬟来,沈澜见状,念着龙眼和枣都有核,别人的孩子不好喂有核的,恐不安全,便捡了个蜜橘递过去。
裴允笑着,伸出胳膊要去接。
“啪———”
裴珲的妻子齐妙娘眼看着蜜橘递来,下意识打掉了裴允的手。
沈澜微愣,不明白齐妙娘为何打自己孩子。又为何打完了,脸色被吓得白成那样,倒像是被沈澜打了似的。
“娘!”裴允委屈地捂住右手,一泡眼泪含在眼里。
裴允这么一叫,众人循声望来
——
裴慎本就时刻注意着沈澜,眼见齐妙娘这般作态,他面色一沉,又不好对齐妙娘,便冷冷扫了眼裴珲。
裴珲暗道倒霉,刚要瞎编个理由,可被自家大哥冷冷看着,他本就怕裴慎,这会儿情急之下哪里编的出理由来。
还是沈澜笑着打圆场:“妙娘做的对,是我不好,忘了小孩子不能吃龙眼了。”
潮生即刻抿抿嘴,心想他三岁多就能吃葡萄吐葡萄皮,吃龙眼吐龙眼核。
这个裴允,真笨!
沈澜这么一打圆场,众人也纷纷笑起来,打算将这话题岔开,继续活跃气氛。
齐妙娘虽自持国公嫡女,觉得沈澜身份低微却要做皇后,日后自己还得对她磕头,心里待她有几分抵触、攀比、酸意,可见大伯这般爱重她,齐妙娘压根儿没想得罪沈澜。
她赶忙解释道:“允哥儿极喜欢吃龙眼,被龙眼核呛过两次。我方才见嫂嫂递来蜜橘,以为是龙眼,这才打了允哥儿,非是对嫂嫂不敬。”
沈澜扶额,心道这姑娘看着秀气,竟也是个憨人,认真解释起来,倒将沈澜方才说自己递来龙眼的借口戳破了。
果不其然,裴慎脸色很是难看,冷声道:“既是误会,给你嫂子道个歉也就罢了。”
沈澜心道误会罢了,便笑着打圆场道:“不是什么大事。”说罢,为了缓和气氛便逗弄裴允:“允哥儿一会儿剥了蜜橘,给我吃一瓣可好?”
齐妙娘赶紧推
了推裴允,裴允到底听他娘的话,便伸手拿了个蜜橘要剥。
众人只等他剥好了,便即刻夸赞一句“允哥儿真是孝顺长辈”,就能将此事揭过。
谁知恰在此时,大太太蹙眉道:“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叫允哥儿剥给你吃?”
满室针落可闻。
裴慎神色一沉,他久居宦海,沉着脸时直叫人噤若寒蝉,唬得周围众人心惊胆战。
裴慎冷冷道:“她是我妻子。孔融尚知让梨给同辈,允哥儿一个做侄子的,剥了橘子给婶婶一瓣又如何?”说罢,他躬身道:“母亲,我等一路舟车劳顿,已是疲惫至极,只是不知存厚堂可收拾好了?"
大太已被气得脸色青白,裴浑连忙道:"收拾好了!娘日日盼着大哥你回来呢!"说罢,可劲儿使眼色给裴慎,恨不得他即刻来一句软话。
裴慎到底久在官场,日日与人打交道,见母亲气成那样,加之大庭广众人多口杂,他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头,便顺势道:"是儿不好,叫母亲生气了。"
裴军和齐妙娘围在大太太身侧,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抚气顺背,这才叫大太太缓过一口气:掩着帕子啜泣道:“慎哥儿,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走罢,叫你爹管你!”
裴珲和齐妙娘围着大太太,像一家三口。
独独裴慎,立在堂前,格格不入。
沈澜见了,难免替裴慎感到难过。她打起精神道:“不是给大太太带了礼物吗?怎得不送上来?”
一如多年前她初次来魏国公府,垂首低声说送礼,试图缓和大太太和裴慎之间的关系一般。
只是当年缓和了一时尴尬,如今六年过去了,依旧没变,也不过缓和一时罢了。
果不其然,大太接了裴慎的礼物,一场接风宴,就这么干巴巴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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