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晨光侵晓,曙色薄明。裴慎自帐中醒来,见帐顶绘着一副山水松石图,一角半边的格局,斧劈皴绘的巨石,双勾的松竹,裴慎看来看去,只评价道,匠气。
他懒得再看,便侧过身,见沈澜黑鸦鸦鬓发如云,香融融雪腮生艳晕,白晃晃臂膀横陈于枕边,好似杨妃清醉,海棠春睡。
见她这般娇态,裴慎轻咳一声,只拿手掌摩挲她纤细的手指,正欲凑过去,沈澜忽然睁眼,盯着他道:“你做甚?”
裴慎讪笑,轻咳一声:“该起了。”
帐幔重重,天光昏昏,沈澜懒散道:“避子汤呢?”
裴慎微怔,只敛了笑,沉下脸道:“浑说什么?!”
沈澜轻笑,裴慎此人,他赏给沈澜避子汤,那自然可以,若沈澜自己来讨要,裴慎又不高兴了。
“难不成你想要一个庶长子?”沈澜慢悠悠道。
裴慎只拧着眉望她,纵使心中不愉,却也知道她说得对。庶长子是祸家根源,他自然不会乱了礼法纲常。
只是理智归理智,见她一脸安静,带着些无所谓的随意,裴慎又忍不住气恼起来,只觉她竟连女子最为在意的贞洁二字都浑不在乎,果真是浮花浪蕊,游丝飞絮,煞是轻佻。
裴慎心中不愉,便冷着脸起身,唤来丫鬟端来避子汤。
那丫鬟十四五,到了知人事的年纪,端着个填红釉三鱼纹碗进来,见地上、榻上衣衫凌乱,抹胸、里衣、腰带散了一地,便脸一红。
重重帐幔后忽然伸出一双雪白纤细的手指,似有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丫鬟怔怔的望着,骤见沈澜露出来的锁骨玉臂雪白细腻,好似琼枝新雪,只可惜上面遍布痕迹,那丫鬟便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将碗奉上,不敢再看。
沈澜接过碗,苦涩的药汁味儿扑面而来,她面不改色,一口闷尽。那苦味儿太重,倒像是一路苦进人心里去。
“多谢你。”沈澜将碗递还给她。
裴慎只拿手拈着颗酸梅,凑到沈澜嘴边喂她吃,闻言笑道:“你谢她做甚?药是我派人熬的,她不过端过来罢了。”
沈澜从不跟身体过不去,毫不犹豫便吃了那解苦的梅子,含糊道:“她是人,我也是人,她为我端药来,道一声谢也是应当的。”
裴慎嗤笑:“休要胡说。她是奴婢,你怎会是奴婢?”
沈澜面不改色,抬头似笑非笑道:“怎么?爷这是要正儿八经的纳了我?”
裴慎一时间便有些讪讪。
沈澜心极静,并无失望之处,只暗道这也不错。若正儿八经的写了纳妾契约书,妾通买卖,她千辛万苦有了良籍,做妾等于自缚己身,逃妾可比逃奴的下场还惨。
如今看似不主不仆的混着,实则还是良家子,反倒最好。
只是裴慎见她神色平静,便郑重允诺道:“你且安心,待两三年后新妇过了门,我便正经纳了你。”
沈澜不置可否,只随意道:“去给我拿件衣裳。”
裴慎一愣,挑眉道:“让我给你拿?”
沈澜刺他:“怎么?刚到手便弃若敝履了?”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
裴慎被她噎住,纳闷道:“我素来知你脾气拧,气性大,可往日里好歹装一装,面上柔顺总是有的,怎么今日这般不驯?”接二连三给他甩脸子。
沈澜只差半日功夫便能逃跑,却被他带回来,心里有气,绝不肯叫他好过,便照着他的话柔了神色,像平时那般低眉顺眼:“往日里我是丫鬟,你是主子,自然柔顺。如今我也算是跟主子同过床的了,身价不同,自然长了脾气。”
裴慎活了那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话里话外的讽刺他,闻言,脸色也冷下来,只嗤笑道:“你原也是扬州瘦马出身,几千两银子的身价,的确昂贵。”
沈澜哪里会在乎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只笑道:“爷从二品高官,又是累世的勋贵,几万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偏偏与我这几千两银子的人睡在一起,委屈爷了。”
裴慎被她气得呼吸一窒,知她素来能言善辩,当年头一次见面便敢连说谎两次,可见其牙尖嘴利。
裴慎心里生气,只盯着她不说话,沈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疑心裴慎到底要做什么时,裴慎忽然敛了怒色,眉眼含笑,拂袖离去。
沈澜微怔,只以为自己计策奏效,将他激走,便兀自倒下,先睡个回笼觉,昨晚被折腾的太久,多睡会儿,补一补这些日子来损耗的精气神。
无论如何,养好身体最重要。身体健康,方有以后。
裴慎出了正房,见院中安安静静,便随意吩咐个小丫鬟:“去取一套沁芳的衣物来。”
那小丫鬟是新来存厚堂的,连沁芳的房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惧于裴慎威势,便点了点头,跑着去寻念春。
念春正趴在床上养伤,见银珠跑来寻她要沁芳衣物,还傻愣愣地问:“念春姐姐,沁芳姐姐是谁?爷要她衣物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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