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孔如琢坏心眼一点,随便在盛琅和蒲存之面前说上几句,保管蒲又崇吃不了兜着走。还好她这人虽然记仇,却更喜欢自己亲自出手。
哪怕整整一天,蒲又崇都没露面,孔如琢也没火上浇油。
反倒在蒲存之动怒时,出言替蒲又崇解释说: “他不像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大概真的被什么事绊住了。"
好说歹说,总算哄走了蒲存之。
孔如琢舒了口气,一旁蒲又岑问她: "弟妹,不下山吗?"孔如琢微微笑了笑: "又崇没来,我替他为大哥多上三炷香。"
蒲又岑闻言,看她的眼神越发赏识: “大哥是个洒拓的性子,就算三弟不来,也不会生气。天黑了风冷,你也别待太久。"
蒲家世代居于东城,世世代代,墓园自然占了一座山上最好的位置。极目远眺,能望得见浩浩汤汤的一线海,海是灰蓝颜色,遥遥地同天空连成了同一种颜色。
墓碑上,蒲又昂有一双同蒲又崇如出一辙的眼睛,一样的狭长明亮,都是睥睨的天之骄子。
孔如琢不期然想起自己的大哥,想起他也是同样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斩断了羽翼。只是还好,大哥毕竟还活着。
孔如琢以己度人,便能想象得出,那时知道蒲又峁去世,蒲家人会有多么崩溃。
她真心实意地向着蒲又峁又上了三柱清香,垂首道: “大哥,又崇今日不在,我替他来看您。”
照片上的男人,永远停留在了最风度翩翩的年华,从此以后,岁岁年年。
孔如琢躬身许久,终于直起身来,转身要走。却又忽然撞进一个,满是广藿香同鸢尾根气息的怀抱中。
夕阳的余晖洒落天地,一片橙红色的光影潋滟间,蒲又崇正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他有一双冷清的眼,似是世家百年熏陶,方得如此清贵骄矜。上天垂青他,要他一举一动,都英俊至悲天悯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然令人沉迷。
孔如琢一声惊呼压在喉中,怔怔望着他。
他嗤笑一声: "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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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在意这个。”蒲又崇淡然道, "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孔如琢翻个白眼:“我若是你大哥,变成鬼也要过来骂你两句。”
闻言,蒲又崇没有做声,只是取了香来点了,工工整整立在蒲又峁坟前,深深鞠了三躬。一线青烟扶摇直上,没入夏日灼烧一般炙热的空气之中。
三躬已毕,蒲又崇俯身将香火插入炉中。直起身后,望着蒲又峁的照片,似是漫不经心道:“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倒也好了。”
总比身死之后,如浮游一般消散于世间,任由亲人如何祭拜思念,天上地下,都再也寻不到要好。
他眉目肃然端丽,立在那里,被斜阳勾勒出精心雕琢后的英俊五官。明明连语调都未曾变改,可孔如琢莫名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萧瑟之意。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站在他身旁,许久,才结结巴巴道:“你大哥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这样思念他,一定很欣慰。"
蒲又崇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 “孔如琢,你是不是从没安慰过别人?”
孔如琢一哽。
她确实没怎么安慰过别人。
孔如琢冷哼道: “爱听不听。”
蒲又崇却笑了: "挺爱听的,你可以再多说几句。"
她就多余安慰他。孔如琢懒得理他,转身往山下走去: "刚刚你不珍惜,现在我不想说了。"
身后,蒲又崇不紧不慢跟上来。孔如琢微微回眸,瞧见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拉得长了,倒像是并肩而行。
一走神,脚下就差点踩空。还好他及时伸过手来,轻而易举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她很瘦,腰肢不盈一握,似是熟透的玫瑰花枝,乌黑的发如同锦绣的绸缎,同盛琅一样,以一支发簪挽在脑后。
只是盛琅那支是羊脂白玉,她的却是老坑翡翠,水头好,盈盈似一汪碧潭,衬着露出的那一截粉雕玉琢的颈子,颜色分明至极。
鼻端能嗅到晚来玉的香气,这样一朵皎洁的花,原来是被掩在了她如云的发间。蒲又崇忽然觉得有些热,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她察觉到了,不知也是因为热还是什么,面上浮着淡
淡的红,连小巧剔透的耳垂,都泛起玫瑰的颜色。
"放开我。"
可他不动,手臂禁锢她,在这窄窄的山道上。
孔如琢有些发慌,怕被人看到,又嫌他讨厌。又羞又恼间,只得压低声音: "这是你们蒲家的墓园,你要做什么?"
他也将声音放得低了,就显出几分温情脉脉: “不问问我,这些天去了哪?”
孔如琢装作漠不关心: “你最近不在东城?”
蒲又崇认真打量她,良久,唇角挑起,似是看出她的言不由衷。“不在。”
“你今天回来晚了。”孔如琢幸灾乐祸, "父亲很生气。"蒲又崇却不在意: “我惹他生气的地方太多,多一桩倒也无所谓。”
孔如琢替蒲存之感到心累,要从他怀中挣开: “你是债多了不愁,却连累我在父亲母亲面前谨小慎微,生怕被你给连累了。"
"他们给你气受了?"
孔如琢顿了一下,实在不能说违心话: “那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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