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已黑,都市霓虹静谧地印在玻璃上。
黎里和燕羽的考试日都在第一天,所以只定了一晚住宿加钟点房。原计划考完试,收拾好东西就乘当晚十点半的火车回家。
现在九点了,燕羽已昏睡三个多小时,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黎里坐在床上,用这会儿时间搜了很多内容。
网上说,到了自残阶段、是极重度的抑郁了。至于那些躯体化症状,如手抖、噩梦、厌食、呼吸困难、失眠、嗜睡、心绞痛、痉挛、烦躁……她其实在他身上都见过。她连带搜索了各种跟抑郁症患者相处的方式方法,模糊记了点儿,但还有些茫然。
后来,她又把那一家搜了个遍。
陈乾商和章仪乙不多说,两人都是著名的琵琶大师,德艺双馨的艺术家,荣誉奖项无数,职位头衔一堆。各类比赛、高规格演出、代表大会、评委席均有两人身影。
且黎里这番搜索才发现,两人本就家世显赫。陈乾商父族是政界的,母族书香门第。章仪乙的父母则是大企业家与琵琶世家的结合,这配置可以说豪华到普通人不敢想。在这背景下,陈慕章章慕晨俩兄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两人从小跟着父母学琵琶,据说天资聪颖。
黎里在社交平台搜到了这对兄妹的个人账号,粉丝不少,定期发一些弹奏琵琶的视频。但比起琵琶,更吸粉的大概是俩人的背景。
章慕晨的账号除了偶尔提及自己父母和世交的叔伯阿姨爷爷奶奶(要么非富即贵,要么业内名人),大部分是妆后自拍和各种心情文字,粉丝比她哥少很多。
陈慕章的视频则全是音乐,不是视唱练耳,就是弹琵琶。背景随处可见他家精美的花园,大到没边的客厅,文雅的书房,摆了几百双鞋的衣帽间。不然就是两三百万的钢琴,墙上各个价值百万的极品琵琶,又或者哪个艺术家的天价字画.…
当然,黎里认不得这些东西,全靠评论点拨。
「少爷别弹琵琶了,开个直播给我讲讲您背后收藏墙上的乐器吧,让小人见识见识。」
「少爷才没空直播,忙着练琴呢。人家是真心追求艺术的,境界一流,又不是为了吸粉直播当网红。网红那点儿钱他不在乎,你个凡人懂个屁?」
「有钱人也会秀lv的琴盒跟衣帽间啊……」
「笑话,人少爷本身就长在这个环
境里,难不成拍个视频还拿块布把家里盖上?不是人家炫富,是你红眼病。」
「好羡慕啊,真正教养之家的王子和公主。」
「好喜欢陈慕章,不是钱的问题。是真的喜欢他的坚韧、努力、通达、聪慧、理性、自由。是普通人没有的内在,矜贵和涵养。每天都要来看,他就是我的精神寄托。好喜欢他啊,真的爱!」
「不能和少爷在一起,让我变成公主也好啊。」
黎里翻了半天,没找到有效信息,随便看一眼就退出了。
她把燕羽的名字跟他们放在一起搜,发现燕羽和陈乾商萧仪乙夫妇并列的信息挺多的,都是比寒、演出之类。有提及燕羽是陈乾商最得意的弟子。
黎里还在一篇人物新闻稿里找到了好几年前燕羽和陈家一家四口的照片。看背景是在陈家琴房。陈乾商跟章仪乙站在后排,三个孩子站前排。燕羽站在C位,陈慕章和章慕晨中间,比他俩都高半头。
那时的燕羽大概12岁,很漂亮帅气。照片中的人都冲着镜头在笑,包括燕羽。小男孩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而燕羽的名字和陈慕章章慕晨放在一起,则没搜到什么。黎里又去奚音附论坛搜,发现了重叠。提及陈慕章,基本上是拿来跟燕羽做比较的,且结果明显——
「燕羽吊打陈慕章。」
「陈慕章连燕羽的脚都摸不到。」
提及章慕晨,则是明恋燕羽的话题。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也依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黎里走投无路,问向小阳认不认识奚音附的人。向小阳把程宇帆推过来,说他表弟在。黎里没办法,加了程宇帆。
程宇帆还很兴奋: 「哟,里姐今天怎么想起我?」黎里说,要他表弟微信。
程宇帆说: [不用打听了,他不是gay。我看得出来。骚扰别人这种事,不论男女,他都干不出来。内心太拽,太清高了。」
黎里无语,说不是问这个,有别的事。
程宇帆爽快给了号,但表弟最近艺考,手机被爸妈收了,估计得等几天通过。黎里说行。没话了。
程宇帆叫: 「你是不是太现实了?利用完就甩了?」黎里给他回了几个点。
她看了眼隔壁床的燕羽。睡梦中的他,呼吸平稳
而绵长。
晚上九点半了。
黎里下床,趴到燕羽床边,很轻地推了推他肩膀: "燕羽?能醒吗,燕羽?"
燕羽呼吸又变得急促,他很深地皱了眉,痛苦地别过头去,脖子上扯着青筋。待深呼吸几次后,才缓和下去。
黎里见状,决定去楼下续房,改签车票。
但这时,燕羽又动了一下,把头转回来了。他缓了一会儿,睁开了眼。少年眼睛黑漆漆的,很干净,还有点儿懵: "嗯?"黎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你好些了吗?""嗯。你刚叫我了?"“叫了你两声。”
“我以为听错了。"他困倦地揉揉眼,嗓音干燥,问, “我睡了多久?”“四个小时。”"是不是要去火车站了?"
黎里准备扶他,但他自己撑坐了起来。
“要不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回?”
“我没事,今天回吧。”燕羽划开手机,开始回复父母发来的消息。很快,有电话来了。他接起来,低低地回答着“还行”、 “现在”、 “嗯”、 “明天上午到”之类的话。
黎里把东西收拾好,背上琵琶琴盒,推上两个箱子,只留了一个给他。燕羽原想跟她争琴盒跟箱子,黎里只说一句:“别逼我生气。”
因错过晚高峰,乘地铁的时候幸运地遇上座位。坐下后,燕羽仍是有些精神不振。黎里坐直了,说: “你可以靠我肩上睡觉。”
燕羽起先说不用,但坐着坐着,人无力地滑靠下去,脑袋歪在了黎里肩上。
黎里听着他重重的呼吸声,沉默地看向对面的玻璃窗。有时,窗上有五颜六色的广告飞旋;有时却是一片漆黑,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映在上面。
某个时刻,他忽然唤: "黎里。""嗯?"
"草莓。"他说。
黎里莫名: "什么草莓?"
他有气无力: “要不是我耽误,走之前能去买串草莓糖葫芦,给你妈妈带回去。”黎里一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好半天了,她哑然道: "你现在还有心思念着这个
。"燕羽没答,像又模糊睡了。只剩两人的影子,在对面玻璃上明明灭灭。
帝音本就离车站不远,两人及时到了车站,上了火车。
黎里一身汗地背着琵琶,推着箱子走到两张下铺前,却见其中一张铺位上坐了一家三口。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带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在铺位上翻滚。
女人与黎里的眼神一对上,就知她是这铺位的主人,忙说: "小姑娘,我们带着小孩儿不方便,跟你换张下铺好不好?"
但他们的中铺并不在黎里燕羽这边,而是在隔壁间。只是隔壁两个下铺是对中年夫妇,看着不好通融。
黎里没搭话,把琵琶琴盒跟箱子塞到床铺底下,又把另外两个箱子塞上行李架。燕羽要帮忙,她没让,一把将他摁在床铺上。而占他们床铺的那男人竟没搭把手。
黎里麻利地把行李安置好,脱掉羽绒服,擦擦脸上的汗,纸巾揉一团扔进桌上的垃圾盘,这才回头看那一家三口,说: "不换。你们票是哪儿的,回哪儿去。"
女人有些惊讶: "你刚不是答应了吗?"
"什么时候答应的?"
"不是,我们带着小孩,真的不方便。小孩儿太皮了,从中铺摔下来也危险。你还是学生吧,就帮我们一个忙……"
黎里早就不耐烦,打断: “说了不换,你听不见?!”“你讲话那么凶干什么?”女人不满了, “跟你好好商量呢!”
“你什么脾气?学校老师怎么教的?"男人也帮腔, "现在学生就这种素质?我们那时候都晓得助人为乐。"
小男孩见了,也冲黎里叫: "这是我们的床!"
黎里只说: “你们走不走?”没人动。
黎里上前揪住那矮个儿男人的衣领,一秒把他拎起来推到走廊上;又把女人从床铺上拖起来推出去;小孩儿也被她抓起操到她妈怀里。她本就个儿高,力气不小,速度也快,三人竟都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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