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来到了医院,趴在窗户望着他。
阎鹤愣住,长久地望着裔外,望到窗外的小鬼都有些愣怔,下意识也偏头去看身后,以为他在看什么东西。
可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阎鹤看到小鬼的手上被佛珠烫出了一道烙印,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分明连饿肚子都会闹得挂在他身上嘀嘀咕咕的小鬼,如今手掌上印着一道灼烧烙印,却还担忧地望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
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阎舒望着病床上的人长久地望着窗外,迟疑地问道: "小鹤,怎么了?"面前人如今这个状态,倒有点让她心惊。
仿佛身体没事,但是精神却如同紧绷到了极点的一根弦,随时随地都能骤然断裂。
阎鹤望着小鬼的眼睛,然后转头低声说没事,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小鬼又不见了。阎舒望着病床上沉默注视着窗外的男人,担忧道: "小鹤,你是不是还在担心……"
阎鹤收回视线,垂眸声音沙哑道: “我没事。”
“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阎舒 目光依旧担忧:“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堂姐说……”
阎鹤沙哑低低
道: “好。”
阎舒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门,病房外头是披着外套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阎樟。阎樟紧张压低声音道: “我小叔他怎么样了?”阎舒眼眶红红,扶着他的手臂轻声道: "没事,刀子捅偏了,伤到了腹部。"
“就是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从醒来就没怎么说话,一直望向窗外。”
"刚才说累了,想休息一会。"
阎樟喃喃道: “看来好像挺严重……”
他小叔在他眼里一直无坚不摧,他几乎没见过他小叔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阎舒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 “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今天就让你小叔好好休息休息。”阎樟巴巴地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津市郊外墓地。
慕白老老实实蹲在地上,身边的水鬼给他用水冲着手上被佛珠灼烧出来的烙印。水鬼一边冲一边气急败坏道: “你能耐了——”
"你一个小鬼去干扰活人的生死?"
"不要命了?"
水鬼从来都没有那么生气过,一向面瘫的脸看起来都狰狞了不少。
小鬼不敢说话。
水鬼骂他的模样像极了当初他娘说,他会给京里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那个模样。那会他还敢在他娘面前吃着桂花糕,含糊说着让他娘别担心,他给他娘挣个诰命回来。可现在慕白在水鬼面前话也不敢说一句,老老实实伸手冲着手掌上烫伤的烙印。
水鬼硬邦邦道: “换只手。”
小鬼老老实实换了一只手。
水鬼看到两只手都有烙印,更加气了: “你为什么要上去?”
"要是他身上没那佛珠,你是不是还想着替他挡那一刀?"
小鬼委屈极了,吸着鼻子,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去了……”
大概是怕他的新目标真的会死,身体的反应比意识的反应要快得多。
几乎是不假思索就伸出手去拽那佛珠,将人硬生生给拉偏了一个位置。
水鬼气极了,但又不敢骂面前人,只能道: “活人的命数自然有定数,你一个小鬼掺和什么?”&
#34;生怕黑白无常找不上门来?"
小鬼吸着鼻子不敢说话,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低声道: “我不救他,他可能就死了。”
水鬼瞪着眼睛骂骂咧咧: "死了就死了,死了再做鬼不行吗?"小鬼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 “不行的。”
“他怕鬼。”
水鬼狞笑:“那就直接让他下地狱好了。”直接下地狱,也不怕遇见其他的鬼。
慕白: "…"
水鬼咬牙切齿想着那鸟人绝对是话本里的狐狸精或者祸国妖妃。才将小鬼迷得神魂颠倒,简直是被昏了头。
迷到了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小鬼瞧着面前水鬼狰狞的模样,他努力转移话题,装作没事人一样甩了甩手,镇定催促道:“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过会就要走了。”
“我这没什么大问题。”
水鬼 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收拾行李,小鬼陪着他一起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零零散散都是一些破玩意。
子夜时分,阴气最浓重的时候,水鬼背着包袱,潜入附近的河流,同小鬼挥了挥手。
小鬼也同他使劲地挥着手,看着水鬼慢慢地潜入水底,池塘荡起层层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小鬼望着那池塘出神好一会,才慢慢飘走。
像他们这样的小鬼,不仅要躲着黑白无常,每日为了一口香火奔波劳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飘着飘着,小鬼打算去看一眼自己救下的饭票。他飘了好一会,才飘到前不久去的医院。
医院的玻璃很大,慕白顺利地溜了进去。
单人病房亮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在沉睡,闭着眼睛,手背上还有留置针的针头。
小鬼爬上床,一如往常地盖着被子,同身旁人枕在一个枕头上。
他睁着眼,鼻尖动了动,没闻到男人在熟睡时散发的精神气。
小鬼低头,隔着一层被子,他没看到伤口被包扎的腹部。
但当时他看到阎鹤流了好多血,身旁人都惊呼着让男人去医院,但男人却跟魔怔了一样,四处找着什么
。
小鬼歪了歪脑袋,他钻进被子里,想看当时被扎出一个大窟窿的腹部。阎鹤穿着病服,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小鬼只能贴着熟悉的阴气,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窗外的月光柔和,单人病房静谧得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仿佛在沉睡的男人睁开眼,静静地望着身旁的小鬼。
大概是因为头一次外面睡觉,不是在熟悉的卧室,小鬼蜷缩在枕头到了另一边,摊着手掌,看起来很乖。
阎鹤低头长久地凝视着小鬼手掌上的伤。
他的手生得很好,秀玉一般,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只可惜手掌留下来一圈可怖的印子。
那被佛珠灼伤出来的烙印颗颗分明,串成一圈,每一颗都刺目得让人眼睛生疼。
阎鹤低垂着眼,他伸手想轻轻碰一碰那处被灼烧的伤痕,却还是如从前一样,他的手从面前人的手掌传了过去。
触碰到了空气。
过了很久,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面前人透明的手,缓缓收拢手指交合,想象着如果能握住面前人的手,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是他同面前人阴阳两隔,他什么都摸不到。月光寂寥,一个模糊又疯狂的想法如同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攀上心头。
阎鹤喉咙动了动,将失控的妄念压了下来,只隔着虚空慢慢伸出指尖,临摹着面前沉睡少年的面容。
他少年时曾寄宿在钟明寺,念过经书,食过斋饭,修过心性。
主持普夸赞过他五欲清净,是修行的好苗子。
但再通天的神仙,都剥离不了七情六欲。
在小鬼没来的第三天,伴随着混响的风铃。那些模糊而疯狂的妄念彻底失控在静谧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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