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早乙女天礼所说的,他打算去找琴酒。
因为手机摔坏了,在晚上,天礼用公共电话联系上伏特加的时候,对方在那头沉默得像是他拨错了号码。
半晌后他才开口:“你、你怎么不直接联系大哥……”
“他不会接未知号码的来电。”
“那……那也有贝尔摩德……”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伏特加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是把地址给了天礼。
顺着地址,早乙女天礼他刚踏进酒吧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不止有他,旁边还有伏特加刚提到的贝尔摩德。
不知道是有了什么兴致,贝尔摩德穿着酒保的衣服站在吧台内,看到天礼之后,远远的就和他打招呼,挥着手。
天礼在琴酒身边落座。
“喝点什么,小天礼?”
“冰水就好。”
话音刚落,贝尔摩德轻轻捏住了天礼的脸颊,微微施力,看向他微张的嘴。
被烫出来的泡已经被早乙女天礼给咬破了,他是在很不适应口腔里那种有异物的感觉,咬的时候也没轻没重,好在不算痛。
“舌头被咬了?”
天礼刚打算说我自己咬的,又听到贝尔摩德微妙地轻笑两声:“衬衣上还有可疑的味道哦。”
那不太可能吧?
天礼举起手臂,在衬衣上嗅了嗅。
因为实在没新的衬衣了,苏格兰最后把他穿过的,但是清洗干净的衬衣给了他。
要说味道的话也只是洗涤剂的气味,在酒吧这种地方根本闻不出来。
更别说是可疑了。
“我哪里不太对吗?”天礼低下头,狐疑地观察自己。
贝尔摩德推来一杯冰水,笑眯眯地:“不,没有不对的,这样很对。我很久没见过你心情这么好的样子了。”
早乙女天礼半信半疑点头,转头就看见琴酒暗沉又锋利的目光。
完全配得上波本一大早就跑来把人揍醒,以及伏特加磕磕巴巴的态度。也只有贝尔摩德能在这样的目光下悠然自若的调酒了吧,鉴于她并不是被目光锁定的对象。
和那样危险的视线截然相反的,是琴酒异常平静的口吻,低沉,但很清晰:“这次你不问我在不满什么了,你弄清楚了?”
青年的心情的确很好,即使是压抑的问话也能熟视无睹。
“感觉有些没必要。”
酒吧这一隅,气氛变得十足的紧绷,那些音乐像是被隔开了,躁动的空气也变得凝滞。
贝尔摩德甚至在考虑要怎么把天礼拽进吧台,来躲避一些怎么看都会时刻降临的风暴。
而天礼对这危险毫无所察,又说:“我来找你也只是因为想你,每次想你的时候都来问一遍「你在不满什么」,这样会很麻烦吧,你一向讨厌麻烦。”
首先哑口无言的反而是贝尔摩德。
天礼实在是太坦然了,他从来没有过扭捏的做派,尤其是在面对琴酒的时候。
总是在寻求着注视的眼神佐以再直白不过的语言,完全不像是浸泡在毒缸中长大的人。
完全不像是琴酒养大的人。
而他现在又无师自通了一项伟大的本领。
把男人推开之后彻夜不归,联系不上,第二天精神奕奕地穿着别人的衣服,舌尖带着伤,凑到男人跟前,说,我来找你也只是因为想你。
哇哦。
哇哦。
哇哦。
贝尔摩德对此接受十分良好。
不,不只是良好,做的太棒了,天礼!
女人的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嘴角勾起的笑是整个酒吧最明艳的存在。
与之相对的,琴酒的情绪被他自己压在了角落。男人不动声色和青年对视,最后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直接往酒吧外走。
早乙女天礼自然打算跟上去。
贝尔摩德拽住他袖口:“底特律的事很紧急。琴酒早上三点十五的航班,提前一个小时值机。回去需要半个小时,去机场需要一个小时,所以没关系。”
而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半了。
天礼不明白贝尔摩德给他说这些做什么,但还是道了声谢,想了想,还添了一句“你也注意安全”。
说完,他就小跑着转身赶上去了。
很快,天礼就知道贝尔摩德的意思了。
琴酒一路上看也没看他,自顾自的上车,在天礼堪堪系好安全带——或者压根没等他那样做完——在那之前他就踩下了油门。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红灯,当然琴酒也不是会在意这个的类型,真要算的话,他现在是在酒驾。
指针快打到最右的表盘,副驾上的早乙女天礼几乎是后背贴着座椅。他看向琴酒,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连个余光也不给他。
他在生气……吧?
好像也没有。
在回到临时公寓后,琴酒开了灯,站在玄关没有要进客厅的意思。
正在关门的天礼听到他说:“脱干净。”
还是很平静,但是嗓音醇厚沙哑,像即将爆发的前兆。
天礼敏锐的察觉到了与往常不同的东西,可来不及深究什么,依循着本能说:“我没有受伤。”
“你没有受伤?”琴酒走近两步,直到把人抵在门边上,带着茧的手指捏住他脸,却不像贝尔摩德那么轻。
他的不耐烦突然倾泻得彻底,帽檐下光所无法照亮的眉眼阴鸷得无法忽视。
“你现在会撒谎了,天礼。”
门边就是出门前用来整理仪容的落地镜,天礼被他捏着不得不转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镜子里微微抬着头的自己。
早乙女天礼以为会看到一张略带慌乱的脸,是会被琴酒嫌弃的可怜的那一类,可没有,完全没有。
这个熟悉得陌生的青年好像没那么听话了,眼神是那样的,身体也是那样的。
早乙女天礼的确没有撒谎,隐瞒是因为琴酒从来不过问,他一直想表现得诚实,可不诚实的人从来不是他。
要说从琴酒身上还学到了什么,或许把这个男人异常冷硬的做派也搬了过来吧。所以就算现在天礼完全不打算听琴酒的,他冷静地看着衣着整齐的自己。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撒谎。」
在这样危险的气氛中,天礼只想说这个。
但我会撒谎的,当你真的开始询问,我就是彻头彻尾虚伪的那个人。
我或许会被你凶狠的目光撞破所有包裹起来的假象,然后你才能看见我,第一次看见我。
比现在的我还要更加赤条的我。
可琴酒不问。
他依旧表现出对细枝末节的毫不关心,让他低垂着眼投出翻滚黑影的情绪是因为觉察到了一丝背叛,他甚至不会真的问“你会背叛吗”这种蠢问题。
他只是在……发怒。
这是没办法缓解的情绪,还很可笑。
早乙女天礼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两个人。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那也应该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一点也不可怜。
而就在下一秒,琴酒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那个人显然是不怎么清楚琴酒的作风,或者是知道,但是没那么忌惮,所以才在男人挂断之后接二连三的拨来。
有些出乎天礼意料的是,琴酒居然松开他,接了电话。
在那个瞬间门,天礼看见清了屏幕上的号码——是波本。
也有这样的情况,当任务的机密性到了一定程度,成员只有在出发前很短时间门内,才会被告知具体情报。
波本的权限不如琴酒,会给他打电话确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贝尔摩德也说了,底特律的事很紧急。琴酒向来分得清自己心中的优先级,处理早乙女天礼似乎是不上不下的那一类,至少不会排在组织前面。
这么说起来,琴酒其实还得向波本道谢,波本成功让琴酒从不理性的状态恢复了「正常」,变回了早乙女天礼最熟悉的那个人。
想到了上午才评价过的“波本负全责”,天礼突然有些想笑,蹲下身真的笑起来,莫名其妙的。
刚笑到一半,他就被琴酒一只手拽了起来,拖去了厨房。
琴酒还在打电话,并不怎么说话,只听着对方的话,简短给出回应。他把人扔进厨房之后就不再搭理了,边打电话边走去了卧室。
天礼拉开了冰箱。
狙击手会准备大小合适的冰块,尤其是在冬天,为了避免嘴里呼出的热气被目标察觉,含着冰块射击时常有的事。
现在不是冬天,冰箱中储备的也只是拿来喝威士忌的球状冰。天礼挑挑拣拣,选了个看起来没那么大的,含在嘴里。
舌头上被咬破的地方没那么痛了,就是凉得激起一阵咳嗽。
天礼晃晃悠悠走到卧室门口,也不敲门,推开一道缝。
卧室里有独立卫浴,花洒开着,琴酒在洗澡。
天礼含着冰块在口腔里滚了几圈,走进去后翻出了琴酒的手机,密码早就烂记于心,他把有关底特律的情报全部发给了自己,并删除了记录。
接着,天礼从抽屉里随便拿了个琴酒的备用机,换上自己的电话卡。消息立刻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来自谁的都有。
天礼看也不看,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波本。
【我得为白天的说辞道歉,你也不是那么没用的公安。】
对方很快回了三个问号,看得天礼还想笑。
琴酒洗完澡出来只穿着衬衣,发梢还在滴水,他对天礼说的第一句话是:“滚出去。”
天礼则盘着腿坐在床上,朝他伸出手。
要说这是和解的拥抱也算不上,更像是琴酒为了打发人走敷衍的贴近。洗完澡的男人身上还留着热气,滚烫的。
他听见天礼和寻常一样冷淡的声音:“一定要去吗?”
刚含完冰块的呼吸冰冷一片,在耳骨上几乎要磨出颤栗。
这是似曾相识的语气,就和当初问「你希望我去吗」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时候的琴酒听懂了潜台词,把人留了下来。这次他依旧听懂了,他也做出了选择。
“回来之后我会找你。”琴酒敛着眼,说,“别再乱跑了,天礼。”
面对简直跟天方夜谭一样的「退让」,天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好啊。”
没有那样的机会,底特律的事演变的比预料中的要更严重。
这个被美国评为全国最差的50座城市之一的犯罪之都,本应该是跨国犯罪集团的温床和中枢,需要处理的也只是组织和组织之间门的利益纠纷,可去到那里之后才会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一场围剿。
情况和之前早乙女报告过的马德里事件类似,用上必须组织高层出面的诱饵,当局联合国际反恐展开雷霆行动。
他们基本掌握了所有的线路,连安全屋的位置也了如指掌,但行动还是存在缺漏,因为他们是在行动开始的三个小时之前才拿到了确切情报。
让指挥官制定计划的时间门只有那么点,能否发挥这些优势取得成果,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这不归将情报泄露出去的早乙女天礼负责。
与此同时,和美国底特律如出一辙的情况正在世界各地发生。
伊拉克巴格达,委内瑞拉加拉加斯,墨西哥华雷斯,巴基斯坦卡拉奇,黎巴嫩贝鲁特,缅甸金三角,日本千叶……
由组织叛徒牵头的联合行动从清晨持续到了黄昏,世界仿佛依旧宁静祥和,手持正义之仗的人正在消除社会的顽疾。听起来是一件很热血的事情,尤其是在秘而不宣的基础之上。
几乎可以预见到明天新闻会滚动播放的内容了,早乙女天礼在千叶的偏僻酒坊想着。
千叶算是乡下,民风说淳朴也淳朴,说市侩也市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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