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津美纪,脑电图是杂散的波形,在医学概念上,这很接近植物人的状态。
她没有脑死亡,能够自主呼吸,但是意识微弱,仿佛陷入了冰冷幽邃的海底深处、怎么都无法浮上水面苏醒。
——可尽管如此,她也是活着的。
对外界刺激有本能反应,心跳规律,体温正常。
——她是活着的。
每次在探病时小心握住津美纪手腕,惠都能清晰察觉到那规律的脉搏。
哪怕那鼓动的脉搏很微弱,长年卧床也让这位昔日高中剑道部的王牌消瘦了许多,但毫无疑问仍旧透露着生命的气息。
那一点点气息,是惠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否定的、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希望。
因此。
【在被诅咒的那一刻起,她的灵魂就不复存在了。】
……骗子。
脑袋空白的惠在回神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否定了羂索的话。
哪怕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自己的判断,更是拒绝对面前寄生物的话语进行任何深入思考。
他从来都是以津美纪还活着作为思考的起点。
所以从未考虑过,也无法考虑其他……例如津美纪已经无法救回来的可能性。
哪怕是现在,惠也是在主观判定面前这家伙的话为“谎言”后迅速沿着这个角度去思考对方撒谎的目的。那毫不犹豫的反应,与其说是坚信不疑,倒不如说是必须要尽快移开自己对另一种可能的注意力:
是在挑衅我吗?
是想要威胁我吗?
还是打算讨价还价?亦或者是想要刺激我,让我露出什么破绽吗?
黑发绿眼的少年那修长有力的手臂上因为锻炼良好而明显突出的筋脉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暗影也如同病毒般无比迅速地沿着羂索的头部蔓延。
漆黑的影子带着阴冷如极地的气息。
随着术师本人无意识压抑的情绪,那股阴冷寒意越发刺人,仿佛连呼吸都要一并冻结。
羂索寄生到他人尸体后,身体的本能也一并死而复生。
因为失血与剧痛,这具弱小的身体自发冒出了点点冷汗,而他头颅部位,那新鲜的缝合线痕迹也因为蔓延的黑影缠绕上来所施加的压迫,而不堪重负的出现了歪曲的迹象。
不管换了多少身体,羂索的额头上都必然会出现缝合线。
那是夺舍这种术式必然伴随的、不可抹去的束缚。
而深深没入两端发鬓深处、仿佛将头颅横向劈开的缝合痕迹,也的确和惠第一印象所感觉到的那样——是真的将整个头盖骨完全横向切开,再用线进行固定的。
证据就是在如今的外力压迫下,以新鲜尚未愈合的缝合痕迹为中心,上下两部分出现了不起眼但的确存在的偏移。
像是杯子与杯盖一样,上端的盖子稍稍转动,与下半部分的杯
身花纹产生了明显的错开。
并因此露出了一点点能看见内部模糊血肉的缝隙。
缝合线的部位内部,果然是本体。
这个位置,是大脑吧?
惠想着,手稍稍抬起,于是,那把在暗淡光线下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太刀刀尖,就这么直接对准了羂索的头部。
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怪物的眼睛。
他神情平静,没有相信羂索的说辞,但他那墨绿的眼眸里头仅剩不多的光泽,却彻底昏暗了一片。
就仿佛服从于他的暗影终于反过来吞没了它的主人,将其身上的所有光芒都同化为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少年那沉甸甸的眼睛,在身旁诡谲狰狞的猩红人面蜘蛛的影响下,带上了极其强烈的非人感。
“算了,没有和你交流的必要。”
惠低声自语。
如果是自幸子夫人那个时代就活下来、格外擅长躲藏的不老不死的怪物,那么同时擅长谎言与观察人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和这样的存在进行交谈,年纪不大,阅历不深,也没有他人想象中那么冷静的自己,很可能会反过来被带进沟里。
所以……虽然借用情报部负责人的术式直接翻阅记忆这一办法,之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和可能附带的麻烦很多,但总比直接与其交流,听对方的满口谎言靠谱。
——巧舌如簧的骗子。
——满嘴谎言的怪物。
——对方不愿意配合,那么,他只能强行找出答案了。
惠这么告诉自己。
随后,他用刀尖割断了男人头颅的缝合线。
线依次崩裂,伤口的血液溢出了些许,而整片还带着头皮头发的头盖骨,也啪嗒的掉落到了地面。
……然后,寄生物的本体,暴露了出来。
那是个人脑。
——满满当当的占据了整个被掏空的头颅,中央的部分滑稽古怪的长着一张嘴,准确来说,是两排裸露着的牙齿。
“是觉得我在骗人吗?不,我说的都是实话哦,作为那么多年来第一个仅仅见了我一次就抓住我的人,我就给你一点奖励,用事实回答你好了。”
露出本体后,人脑怪物上的嘴和被它所寄生的尸体上的嘴,齐齐说起话来:
“不过真让我意外啊,不管是你,还是你旁边那个久违的面孔……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呢?幸子她生前相当愚昧无知,不可能知道当年的加茂宪伦是被寄生、夺舍了才对。”
“难道她是在被我制作成咒物后产生了什么变化吗?那你们又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提前在这里蹲守?”
“嗯……真感兴趣,如何?你回答我的问题,而我告诉你津美纪的具体经历,怎么样?”
羂索完全不在乎抵在自己本体上的刀尖。
他很清楚惠的状态。
一个为了能够让自己的长姐康复如初,哪怕出卖自己灵魂,原则,甚至是性命都在所不惜的家伙
,在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或者彻底心灰意冷前,无论什么都能够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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