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祈的心烧灼起来,如果当初他没有自私地选择她,或许她今天就不会这样伤心。
简祈默默地落泪。
简韶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只是在海风中捧住他的脸,柔声哄着他。
简祈搂住简韶,哭着说:“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小祈最爱我了。”
“可是我也很坏……是我自私地选择了你……”
简韶抚摸他的手顿了一下。
他明白,刚刚简韶已经知道了隋恕和她的恋爱无非是起因于他当初的选择。隋恕会让简韶做他的孕育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地接受实验。
实际上,如若不是迫于这种特殊的原因,邵文津和刘安娜等人是绝不同意简韶成为孕育者的候选人的,他们希望选一个性格更懦弱、更加缺钱,但是骨盆条件和身体素质更好的女人。
简韶的身体状况一般,性子又十分倔强,邵文津不希望出现第二个孙章清,让一切毁于一旦。
“如果Q0113要选她的话,我们别无他法,但是她的综合条件确实不算优选。”刘安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十分头疼。
“她是那种麻烦的女人,有的女人钱给到位了就会老老实实,有的女人拿了钱还想要道义,”邵文津根据自己风月场的经验冷冷地评价道,“项目一旦启动,谁能保证一点‘骚扰’都没有?谁能保证她不会怀着这个怪胎跑到别的阵营,或者被某个所谓的‘正义’口号打动——呵,一刀把Q0113解决了?”
说着,邵文津剜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庄纬。
Ken耸肩:“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行——除非你也跟她谈恋爱,”邵文津怪里怪气地说,“你们看看人家孙小姐,宁可自己死,宁可把咱们大港分部炸了,都没有动我们美爷一根手指头,啧啧……Jane为了爱情的话,死活也得撑到生下Q0113的那一刻——”
嘭!
“邵文津!”
庄纬忍无可忍,狠狠抡起拳头朝他的脸上揍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这一刻,简祈将一切一股脑儿告诉了她。
“……其实我还偷偷去看过你,在坏隋恕的家里……你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很好、很开心。我只能偷偷地,暗处看!像老鼠一样,呜呜呜……”
简祈一生气耳朵就会变红,“他超坏!他明明都和你在一起了,但是进食居然不让你先吃,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让你第一个吃,我会看着你吃完才自己吃的!”
简韶发现,他一数落别人,语言表达能力就会上好几个档次,语序问题没了,说话也一气呵成。
“他晚上不陪着你,下雨也留你一个人,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
商店的试衣镜反折出银色的光,简祈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因为那里面一定会映出他的脸,因为嫉妒而更加丑陋。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隋恕,他甚至不能像现在这样拥有体面的身体和身份,待在简韶的身边。所以他更加气急败坏地厌恶隋恕了。
简韶怔怔地听他讲以前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应该哭泣,应该崩溃,应该做一些痛斥和辱骂的行为,然后庆幸小祈非常爱她,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她。
可是她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灰蓝色的冷湿顺着漫长的海岸线蜿蜒,一整面天空都是水润润的雾气。
其实当初吴娉早就反复地劝告过她,说姐姐,别爱他,他不会娶你的。姐姐,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人不可能在同一时刻什么都得到。
简韶反而安慰小祈,说没关系,她不恨隋恕,也不怪他的选择。
她一直是无关紧要的人,过着无关紧要的生活。社会的风云诡谲里她只是被一笔带过的“大众”,精英的斗争游戏也和她无甚关联,她是一个历史的承受者,靠着向上层出卖智力、劳力、时间,换取糊口的饭食。
她摸摸小祈的脸蛋,眼睛水亮亮的少年将脸顺势贴上她的掌心。他总是很会撒娇,和她有任何皮肤接触都会撒娇,就像当初小小祈一贴上她的皮肤就会吸溜吸溜地舔来舔去一样。
“我怎么会怪一个珍惜我眼泪的人呢?”简韶笑着说。
简祈的泪珠滴滴答答地掉在她的手背,他说不会了,以后的眼泪只能为幸福而流。
他叽里咕噜地说以后他要变得更聪明更厉害,成为马柯口中的“成功人类”。他还要分裂出好多只小小祈,一只帮她梳头发,一只给她准备点心,一只留给她捏着玩,一大堆给她表演节目哄她开心……
他自顾自计划的十分周全,不过简韶已经能预想到那种混乱场面。
给她梳头发的小小祈肯定没梳两下就咯吱咯吱地啃起来,把她的发顶弄的全是水,还得重新清洗。准备点心那只没做出毒死她的东西就不错了,不如下海抓鱼……
至于被她捏的那只肯定最高兴,但是不排除被其他小小祈群殴的可能。表演节目的那一群气氛组,估计最擅长节目是现场展示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军阀割据世界大战……
简韶想想,头就大了。
“嘿——”马柯的呼喊远远地传来,他大踏步地跑过来,嘴里还喘着粗气。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马柯摸着脑袋笑嘻嘻地说,“过一会儿要登船了,可别忘了啊。”
“好的,谢谢了。”简韶笑着说。
简祈别过脑袋,不想让马柯看到自己湿漉漉的眼睛。马柯上次骗他蜜桃xx的事情,他还没有找他算账!
简韶拉着别扭的小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问:“这里是不是有寄明信片的地方?”
马柯点头:“当然了,这可是海港哎!给亲朋好友寄一张明信片吧,一定很浪漫。”
简祈虽然一直扭着头,但是耳朵竖的很高。
明信片,简韶都没有给他写过!
“我想寄一张。”
马柯闻言,带着简韶到自己朋友的店铺。“方圆几十里寄信最快的一家,选这家绝对没错。”
简韶挑眉:“地摊?”
“哈哈,哈哈,”马柯干笑两声,“新店开业,支持一下华人老乡嘛!”
简韶无所谓,反正这封信到底寄不寄的到也无所谓了。他们很快会离开这个港口,奔向下一个地方。
她只是想在心底做一个了结。
隋恕收到信件的时候,平城的雪还覆得极厚极重。
白压压的雪城,除了车道被连夜清扫出来,枯树的枝头、流转的街灯、冰封的堤坝,依然在流转的冷色调的霓虹灯光中闪着诡秘的暗光。
残血一般的天际很快便全部褪去了,只剩下不会流动的僵死河流,封缚在五六十公分的的冰层之下。
万籁俱寂中,隋恕久违地梦到了自己的祖父,在零下二三十度的黑龙江建设兵团,因为水井被冰封住,便主动请缨将绳子绑在身上下井凿冰。
他说爷爷,你不要去,你会死的。
庄纬的声音也回荡在梦中,他会死的。
隋恕分不清他们两个到底在说谁。
隋平怀吃惊地望着他,说不会。他在为全连凿冰,为所有忍饥挨饿的战友们取水,哪怕保护的绳子那样老旧,那样纤细,难以承受一个快一米九的男青年的身体,他也会下去。
“做正确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
万籁俱寂,了无生气的夜晚。隋恕醒来,注视着黑暗的虚空,像望着隋平怀的脸。
桌子上的文件夹中有一封特殊的信件,白天的时候他没有拆开,此刻他站起身,来到了案边。
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魆黑的窗口像冰冷的枪口。
锋利的纸张划破食指,封口处渗出隐隐的暗红。熟悉的笔迹,写着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话语。那是简韶陪他祭拜过祖父后,他头一次对她讲述自己的过去,然后将一本泛黄的《吃蜘蛛的人》放在了她的枕畔。
简韶一直很珍惜,去学校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在抗议天价实习最难熬的日子里,她一直静静阅读着这本书。
轻薄的明信片,写着当年他祖父用红笔重重勾画过的话语——
为使梦想成真,我们做了多少蠢事?作了多少孽?如果是为了想解救天下受苦人而铸成大错,上天是否会宽恕我们?
纵能逃过报应,一个人又如何面对自己良心法庭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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