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姬墨舒撩起车帘,发现春花和两位镖师都已经醒了。
“小姐,听闻是不远处有人遭了抢,小姐还是别出来了,这里远离城区,不太平。”春花走过来紧张的说。
“遭了抢?”姬墨舒震惊了,这里是官道附近,在官道上公然遭抢?
“可不是嘛,好像是之前走过去的那商队,他们在不远处的树林被抢了,许是遭了邪了。小姐和少夫人安心呆在马车里头就好,改明儿我们加快速度离开这一带。”赵叔严肃的声音亦是传来。
姬墨舒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危险,原本她娘说要请一整队镖师护送的,可人多是安全一些,同样也会更招风,现在请的两个镖师经验丰富,这是最安全的。她连忙回到马车里,放下了车帘,环着苏娘一脸正色。
“苏娘别担心,明儿我们便离开这里。”
“噗,至于吗?是你别紧张,不早了,又赶了一日的路,快睡吧。”苏娘似是丝毫不受影响,或者说根本没放在眼里,她把姬墨舒按在榻上,一路姬墨舒都神经兮兮的,这还怎么考试。
“苏娘,你不怕吗?”姬墨舒简直无法适应,似乎苏娘什么都不怕一样。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一没有金银珠宝,二没有银钱,三连吃食都不多,只有这空荡荡的马车,比起那些商队,我们算是穷的叮当响,劫匪都看不上我们。你快睡吧,这一路还得走好些日子,总是耗费心神考试影响发挥的。”苏娘又把姬墨舒按在榻上,为了防止姬墨舒不老实,还直接睡到姬墨舒怀里,在脸颊旁边的脖颈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苏娘……”
“睡觉了。”
“嗯。”
姬墨舒被亲了就有点晕乎乎,都忘了苏影在一旁了,她回抱着苏娘,赶路一日她又如何不累,如今苏娘在怀里,她很踏实。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下来众人就醒了。
苏娘与姬墨舒有点浑浑噩噩,一晚上睡的七上八下的,虽然最后睡了,却只睡了几个时辰,睡了感觉还更累了。身体固然一天比一天疲惫,但赶路还是得继续的。春花给她们送来了今日的早膳,有几个水煮鸡蛋,一块风干肉,几个白馒头和一份咸菜,真的是很朴实很简单,但饥肠辘辘的两人还是大快朵颐。
吃好后,又给水囊灌满了水,这才再次启程。
只是走着走着,姬墨舒注意到前往不远处有个只身行走的身影,女郎穿着一件素色长衫,长衫看起来有点旧,洗的发白,单薄的身子在风中似是能被吹走,因着赶路发丝亦是有些许凌乱,虽是风尘仆仆,她却一眼就认出是谁。
“顾婉约?”
女郎应声回过头,见到自后方驶来的马车,坐在轩辕上的不是姬墨舒又是谁。见到同窗,她顿时拘束的红了脸,举止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难堪之意。
走近了姬墨舒才发现顾婉约似是比二月份在书院里头瞧见的要更瘦弱几分,许是赶路的缘故,向来干净的手现在也脏兮兮的,上面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口发干发硬的馒头。
“姬墨舒?”
“你一个人北上吗?”姬墨舒跳下车,顾婉约居然走路去吗?如今已经三月初了,今年科举考试稍微延迟了一会儿,要四月才开始会试,坐马车去到大概也就一周休整时间,可走路去别说去到了,这路上就得把精力消耗光,这样又如何考试?
“嗯,昨夜我顺道搭乘的车队遭了抢,现下也没有能捎我的马车,只能走到雍州看看了。”顾婉约很失落,昨夜遭抢的马车正是她托人介绍的顺风车,这世道寒门学子若想考试就得这样打听这些往返的车队,一般给点小钱都会愿意捎上一程,本来她坐的那个车队是可以把她送到京城的,可现在遭了抢,路费搭进去了,简直就是措手不及。
姬墨舒皱眉,“走路怎么赶得上?”她钻回马车与苏娘说了几句,这才钻出来说道,“你上来,反正我们顺道,只是晚上你只能睡在外头了。”
“这。”顾婉约咬着唇,更难堪了。
“好了,上车了。”姬墨舒二话不说把顾婉约拉上车,这人读书读的固执的要死。
顾婉约上了车,更显得拘束了。坐在马车里,这时候她才发现姬墨舒原来带了家眷的,车里有两个妙龄女子,都带上了面纱,姬墨舒正坐在一旁搂着其中一个女子,那应该就是姬墨舒的夫人罢。
虽然有了外人,但苏娘不见拘束,只是柔弱无骨般靠在姬墨舒怀里。
因为是坤辈,苏娘和苏影在顾婉约上车前便围上了面纱,姬墨舒并未说什么,只是坐在苏娘身边,有意无意的隔开顾婉约的视线。其实她带着家眷不大想带生人一道的,可顾婉约这样肯定会耽误考试,寒门学子本就不易了。
“你是寒门学子?”忽然,苏娘问了这么一句。
“嗯。”顾婉约有点羞臊,双手不自觉绞紧。
“寒门学子中举人倒是少见呢。”苏娘又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士族独大的问题几乎是每个朝代都会面临的,士族从士,却又脱离了民间,这样的人如何治理民间问题,朝廷往往党派之争,满朝文武忙着站队,干实事的都被排挤在外。若遇上个拎不清的君主,风调雨顺的年代或许还好,若遇上灾年,那就是亡国之君了。
面对苏夫人那不带情绪却又似是评价的话,顾婉约虽觉得心头有些许苦涩,却也恭敬的行了个礼,“自古寒门难出贵子,自是少见。”
“少见是少见,不过如今你到底是考中举人,虽还未成为贡士,但举人亦是有资格为官的,可说说对以后有什么打算?”苏娘依旧是淡淡的。
听闻打算,顾婉约先是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她没有想过想做什么,只知道要考试,考过了再说,但是若真的考过了要做什么是不知道的,夫子考究的也大多是朝局与民间问题,回想起来似乎科举从未引导过学子去思索以后要做什么,更多是考究这个人的人品与见闻,类似于不谙世事,高谈华夷。
“没有想过?”苏娘一眼就看穿了顾婉约所想,有点失望。
“不瞒夫人,是没有想过,以往我读书只是为了让我家人能够过的更好一点。”顾婉约又作了一拜。
听到只是想让家人过好一点,这还是一个举人说出来的,若是秀才或是童生也就罢了,举人读了这么多书还是这个愿望吗?苏娘皱眉,“你私心太重了。”
“这世上谁不是为自己的私心办事呢,所谓雄才大略,换个角度不也是私心吗?”意料之外,顾婉约竟然反驳了起来,还是角度尖锐。姬墨舒都不禁捏了把汗,其实她也认可这一套。
“你倒是实诚。”苏娘冷哼一声。
“我读书只是想让家人过的更好,可多年下来,因着要拱我读书,家的条件一日比一日差,全族供着我一个,虽然是考过了,可考过了意味着还得继续读,以至于我已然年方二十有二,并未成家亦未立业,家中老母更是自我读书以来没有过过一日好日子,就连兄弟姊妹也被我拖累,现在我进京赶考,先不说中不中,光是这份盘缠便是从牙缝省下来的,可昨夜一夜间亦是化为乌有,而未来的路我也看不清。”顾婉约眉目有着浓浓的愁绪,虽然言语平淡,但里面每一个字都压抑着极强的罪恶感。这是很多寒门学子都会出现的心理境况,出身穷苦人家的读书人似是生来便有罪,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受刑,只是这个刑罚看不见摸不着。
“啧,你这想法。”苏娘皱紧了眉头,她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姬墨舒,“墨舒,你有什么看法吗?”
姬墨舒听的出神,被苏娘点名还打了个颤,似是吓到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娘笑着捏捏姬墨舒的手,也不在意车里还有外人,直接就靠在姬墨舒怀里。
知道这家伙又开始发挥那让人头疼的肆无忌怛,姬墨舒本能的抱住,体贴的给苏娘盖了个毯子,如今才三月,又是北上,越是往北就越冷。想了想,她才道。
“这个我也没有想好,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愿是呆在家里守着娘,还有你。”
……
苏娘悄无声息的捏了姬墨舒腰间的软肉一把,又气又恼,这国家都没有能人了吗?就没有雄才大略之辈?一个两个都不要荣华富贵,没有野心,干脆无为而治算了,死了以后管它洪水滔天。
“床前尽孝,子孙绕膝那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愿望,可愿望与现实往往是有所偏颇的。商贾需要读书的子弟来获得朝中的话语权,姬家就我一个孩子,往往读书不行才会去经商,入朝为官的豫州子弟会给经商的保驾护航,这样商帮才能经久不衰。若我能够在朝廷站稳脚跟,豫州百姓皆会因我自豪,当然对于我个人而言入朝为官也不等于没有事可做。好比我出身商贾之家,自是会想全国通商,通商就得修路,若可以,我会想方设法开拓新的道路,不仅是水路还有陆路,道路通,商业才能兴旺。”姬墨舒吃痛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顾婉约听闻也是想了想,竟然受到了启发,双眼的阴郁褪去转而透露着精光,竟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巧了,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以后我若可以为官,我喜欢改善水利灌溉,尽量让庄稼人能吃饱饭。”
苏娘笑的有点狡黠,好家伙,农商双煞呀。
“对了苏娘,你问这个作甚?”姬墨舒后知后觉。
“无事,这不是你们快要考试了吗?会试过了会有殿试,考考你们罢了,我觉得今上会喜欢干实事的人,若只能高谈阔论,想必没法为国家效力的。”苏娘随口答道。
“是吗?”比起顾婉约的欣喜,姬墨舒更多的是迷茫,今上这样对待兢兢业业开拓水上道路的豫商,天知道这次进京赶考等待她的是什么,不过见苏娘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扫兴的话,反而还受到了感染,“那就承蒙娘子的吉言。”
之后的几日一行人依旧在马车里颠颠簸簸,路途太过遥远,苏娘再次承受不住了,只觉头昏眼花,看姬墨舒都出现重影了,幸好姬墨舒在上个城池多准备了些清凉油与橘子,不然苏娘得晕菜。
终于,赶在四月前她们到达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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