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村的?还有金刚刺吗?”男人是镇上酿酒厂采购办的,原本和附近几个村合作收金刚刺,不过前阵子一场山火给烧了好几天,厂里的存货也不够了,这才出来碰碰运气。“要是有,你多带些来,有多少要多少,我都给换。”
“能换白糖或者糖票吗?”糖太稀罕,梁宝珍就随口一问,也没抱多大希望。
“有,你这我收了,给你张糖票。另外你们村里山上还有没有,有的话弄来,我收了,折一毛钱一斤的价格给你换东西。”酿酒厂收金刚刺价格是一毛钱一斤,倒也没多给没少给,这里几根估摸也就七八斤,救不了急,不过他看重的是后头的金刚刺。
“我得回去看看,估摸能挖个六七十斤。”梁宝珍接过一张糖票,把几根金刚刺给递了过去,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占便宜了,糖票多珍贵啊。不过她也明白,这人是想以后在自己手里多换点,“同志,下回这个时间,你看能不能找点各种票,我们在乡下很多东西买不着。”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把东西带来。”
收好珍贵的糖票,梁宝珍带上东西往镇口等班车,让城里供销社去买布,还有大队长要的尿素袋。
*
在镇口坐上去城里的班车,一人交了两毛钱,还看了看介绍信,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这就到了。
城里的供销社比镇上的要大不少,东西也齐全,宋春花给梁宝珍下了任务,得买块红布,再买一对搪瓷盅回去,彩礼备不了多少,这是不能缺的。
早上上新布的时间是八点,这会儿天刚擦亮已经挤了一些人,梁宝珍暗自庆幸起得早,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估摸连块颜色鲜亮的布的影儿都见不到。
众人手上攥着钱和布票,个个手举得老高,就怕营业员不收自己的,今天运气好,上了正红色和浅黄色的平纹布,这颜色漂亮,在一堆黑灰蓝的布匹中显得格外亮眼。
费了劲儿,终于扯了十尺红色平纹布,一尺布四毛,这就花了四块钱,能做衣裳和裤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梁宝珍终于松了口气,拿着新鲜热乎的糖票上供销社的柜台花了七毛钱买了一袋白糖,再转悠看看,又买了一对搪瓷盅,三把牙刷,一张毛巾。
昨晚宋春花算了要买的东西,从手帕里拿了七块钱给她,零零总总加上车费,应该能剩个□□毛到一块钱,留着给她防身用。
买完家里的东西,梁宝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一共六块五毛三分,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包括毕业一年攒的钱,给即将结婚的村里好友李秀娟买了一板钢发夹,一朵绢花,花了三毛钱。
“同志,你们主任在吗?”把所有东西收好,梁宝珍四处望望,没见着供销社主任的身影,她还得给大队办事。
京市西侧供销社主任叫刘坚,和王大力媳妇儿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不过王大力自打知道这事儿就非跟人攀关系,成日亲热喊上一回堂叔,没别的,就想讨几条尿素袋。
“在后院库房呢。”营业员认得这姑娘,两个月前从一向抠门的主任手里讨了两条尿素袋,可把主任心疼坏了。
“麻烦你帮我叫他一声,就说他堂侄儿有事儿找他。”
...
“哎哎哎,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刘坚双手叉腰站在院中,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剩下的六十四个尿素袋真要被这人给收了。“许盛杰,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许盛杰嘴里叼着根烟,拿根绳子把院里尿素袋捆好,打了个八字结,最后一拉紧,青筋凸起的右手拍拍尿素袋,笑得满意。
“老刘,你别那么小气。”
两人当年是战友,一块儿上过战场,属于是过命的交情。刘坚退伍得早,回来还混上了供销社主任的位置,半个多月前得知许盛杰退伍回京,他还请人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谁知道,转头这人就盯上自己的尿素袋了。
尿素袋是行销货,面料像绸子似的,又轻又柔,染了色再裁缝成裤子穿上身,风一吹呼啦啦的,特别拉风。五毛钱一个袋子,做成一条裤子也就一块,却不比百货大楼卖的十多块钱一条的裤子差,因此一般人买不着,特别抢手。
“又不是不给钱,你卖谁不是卖?”
刘坚知道战友的家里情况,他妹一直病着得花钱,“你小子,嗅着味儿来的啊,算了,三十二块钱,就收你三十。”
“成,仗义啊。”许盛杰冲他点点头,嘴里叼着的大前门也跟着晃了晃,落下一点儿烟灰。
“主任,你堂侄儿又派人来了,还是上回的女同志。”营业员站在后院口喊了一嗓子。
刘坚一听,忙挥手,咋又来个土匪,“跟她说,没有尿素袋了,全都被土匪流氓头子抢走了。”
说这话时,他扫一眼旁边的许盛杰,意有所指。
第5章
◎熟悉的声音◎
这会儿供销社人少了些,最紧俏的布给抢完了,梁宝珍站在玻璃柜台前,听到后面院里传来的刘主任的声音,没闹明白什么土匪流氓头子,现在还能有这种人?那不得抓起来!
“刘主任,我们大队长让我给你带张条子,还说请您务必看看。”
刘坚在院里听着梁宝珍的声音,打发营业员先回去,有些头疼,这个王大力想干嘛他还能不知道?“小梁同志,我这儿真没有尿素袋了。今天本来还剩点儿,都被人给拿走了。”
以往还能违心说一句没有了,这回是真的。
拿走的人正看着地上的尿素袋,瞥一眼外头,不知道哪来的女同志,很是不依不饶。
“刘主任,王队长说了,您说没有的时候一定就是有,让我这个年轻同志不能害怕困难,伟大领袖说过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1。我们公社上回分了一万五千公斤尿素,整整三百七十五袋呢,就给了我们队四个袋子,可把队长愁得。不过他说啊,自己堂叔肯定想着自己家人,能来买点儿...”
梁宝珍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后院,刘坚很有些头疼,而旁边的许盛杰低着头勾了勾嘴角,取下燃尽的烟头,一脚给踩灭了。
他啊,就喜欢看老战友没奈何的样子。
换做其他人,刘坚早就没好脸色给人轰出去了,偏王大力是自己远房堂侄女的男人,怎么说也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况且这位女同志上回还替自己闺女教了教作业,最后追着自己说了半小时,他是真想举手投降。
不过刘坚当上供销社主任可有好几年,深刻懂得转移矛盾的重要性,他扯着嗓子对外头道,“小梁同志,现在所有尿素袋都卖给我旁边的男同志了,你想替王大力买啊?找他要。”
末了,人还补充一句,“不过这位男同志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梁宝珍听着那句好说话,嘴角一抿,深觉刘主任对自己的看法有误解。她只看得到后院里有两个模糊人影,一个个子矮点的是刘主任,那旁边的大高个就是买了全部尿素的同志了。
“同志,您能匀我们点儿吗?我也是出来给队里办事的。”
许盛杰看一眼刘坚,这人蔫坏冲自己一笑,“咋啦?我说的可没有半句胡话。”
刘坚小声补充一句,“这位女同志可磨人,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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