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骑着电动车绕到麦川印象那里看了看,景点依水而建,他停好电动车,沿着湖边走了一整晚。
“想了…很多事情。”
面煮好了,他先给我盛了一碗,然后是自己那份,端到餐桌前,烫得拿手捏了捏耳朵。
我看着他:“想了什么事情?”
他非要等我开始吃才肯说。
两个场景交错重迭,凌晨的房间和夜晚的麦川,一明一暗,纪丙年将它们串联在一起,连同那种四下无人的寂静。
“你…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想你是打…算留在市里的。”
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开场,但又很合理,从纪丙年口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自然:“找…找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对象,不光…看学习,人品也要好,不要像…爸一样,下…下次,有机会…带回来,给…给哥看,好吗?”
我低下头吃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越积越多,抱怨一样说了一句:“我让你讲你以后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奇怪啊,都说的是我以后,那你呢?”
他一开始没说话。
等了好久,我吸着鼻涕抬起头,发现他的眼眶也湿了。
“妈的事…你别…别操心,家里生意…还行,我没拿这两万出…出来,不是因为别的,是…是准备给你存的嫁妆,以后…你嫁人了,咱们家拿…拿得出来,不…会比别人少……”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觉得难过,后来听他结结巴巴地讲了一长串,这种难过渐渐变成了一种痛苦。在面对他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痛苦,仅凭本能喊了一声:“我不是让你说你的事吗,你为什么要一直说我啊!”
然后他再没有开口。
我们都没有讲话,沉默地吃饭,后来我回了趟房间擦干眼泪、平复情绪,他洗完碗,接近六点了。
他骑车送我去客运中心,拖着箱子找到要坐的车,把我的箱子放上车顶箱。已经陆续有乘客坐进去了,我的旁边有人,他把手撑在两边的椅背上,这才又说了一句,“到…到了,打电话。”
他站在窗户旁边朝我露出一个笑脸。
客车启动了。
我看着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有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我终于觉得我做错了。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我们是一个整体。
时隔二十一年,我像是第一天落地为人一样,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发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嚎哭。
感受到一种近乎血肉分离的痛苦,一种他在我十二岁抛出那颗牙时就早熟地感知到的,关于分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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