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等人清楚,以萧君泽的行动力,他说很快回来,那一定会很快回来,但万万没想到会那么快。
十二月时,从襄阳而来归还粮草的大船,带着的一船种过痘的大夫和水手,紧锣密鼓地加入了这场救治之中。
而萧衍在接见这只紧急抽调的队伍时,为首的那位掀开兜帽,露出了熟悉的眉眼。
……
回到皇宫,萧君泽换好了衣服,淡定地出来,他身边还跟了两个正好奇看着他,吃着手指小萝卜头,一个拉着青蚨的衣角,一个躲在魏贵妃身后,被萧君泽看一眼,又像小鹿一样躲回去。
“我以为你会在洛阳过完年。”萧衍忍不住道。
“我的理由是这边的孩子们困住了,贺欢当然没法阻止我,”萧君泽皱眉道,“但是这不长久,我已经决定了,直接过来,反正如今襄阳的许多工坊正在准备搬迁,产量下降,失业率涨得厉害,我正好让他们当这次南征的民夫。”
萧衍微微点头,神情却有些躲闪。
萧君泽看着一屋子手下,忍不住皱眉道:“谢澜呢?”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魏大夫自觉理亏:“谢国舅,他也染疫了……”
萧君泽大惊:“在哪里,带我去看他。”
魏知善阻止道:“陛下,他现在不见任何人,而且毕竟染疫,您是万金之躯……”
“天花只会得一次,别说我种过痘了,就算没种过,我也不会有事。”萧君泽挑眉,“带路。”
魏知善知道劝不了,看了一眼左右,青蚨抱着孩子离远了,萧衍不吭声。
于是只能带路。
这些日子,整个建康城的许多的病人,都被送到了魏知善那基本没有用过的外宅之中。
魏知善没有什么特效药,但她会给这里的人提供足够的炭火、被子、汤食,给他们翻身。
因为在她这些年的研究里,足够的好的食物和环境能有效地提高病人存活率。
一开始,很多人不敢来这里,谢澜染病后,却主动拒绝了家人的陪护,而入住了魏知善的医府。
这个行为虽然被很多士族权贵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有谢国舅做示范后,很多病人都不再躲藏,甚至许多害怕染上人们,也会把家中的病患主动丢过来。
因为人手不足,魏知善雇佣了一些轻症的患者照顾他们,如今,这里护理人员已经超过了一百余人。
萧君泽是在医府中单独的一间病房中看到谢澜的。
这位上次别离时还极为清俊儒雅的舅舅,如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他静静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不远处的花园——里边种的都是种草药,看着衣着简陋的雇工们在小道里来来回回。
“阿舅。”萧君泽推门唤他。
“是……公子啊,”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眉眼间露出一丝微笑,“您回来了?”
萧君泽皱眉:“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吵闹又杂乱
,你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还在这里干什么?”
谢澜勾起唇角:“公子,这里很热闹,我很喜欢。”
萧君泽看着他才说这几句话,便有些艰难地喘息,不由看向了魏知善。
魏大夫也很为难:“这,谢国舅本就先天不足,先前用了你给的药,但是如今的效果却是越来越差,后来又染上了瘟疫,虽然是轻症,但对他也是很大伤害,如今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谢澜看着陛下,轻声道:“公子,我,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么?”
萧君泽有些不悦:“你离死还远呢,交代什么遗言,快点换地方!”
谢澜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家陛下。
萧君泽被看得焦虑,只能挥挥手。
魏大夫等人立刻退出门外,周围的卫士也将小屋认真围住,以护安全。
谢澜这才轻声道:“泽儿,阿舅我要去见阿姊了。”
萧君泽坐在他身边:“不一定能见到,这么久了,说不定已经投胎了呢。”
谢澜轻笑出声:“那更好,她幼时就常常教训我,如今我也不用去受她教训了。”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才道:“佛法里才有轮回之说,你又不信佛门。”
谢澜眼里带着一点星光:“那,阿泽你是哪里的星君下凡呢?”
萧君泽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蔚蓝,白云如鲸,他道:“启明星吧。”
谢澜有些恍惚:“难怪,拾遗记中说,启明者,美少年白帝子,容貌绝俗,司刀兵肃杀……”
“你关心这些,不如关心一下身后事。”萧君泽幽幽道,“我记得你当年来找我,除了血缘之外,还是为了谢家的荣耀。”
谢澜回忆着久远前记忆:“都那么久了啊,那时我还年轻,比现在的你还年轻呢……阿泽,你做得太好,好到我不需要做什么,谢家,就已经有足够的荣耀了。”
“那以后呢?”萧君泽陪着他,“你不想么?”
“不想了。”谢澜微笑,“我已经能做到能做的,剩下的,便看他们自己了,你也说了,没有什么,能千秋万代。”
萧君泽看着屋檐,轻声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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