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晟的心理和想法,完全不在元福昌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挖空心思把人弄进公主府里,是为了自己快活的,可不是捧个宝贝祖宗进来的。她能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已是极大的纡尊降贵了。
这位福昌长公主从驸马宋修文身上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太把男人当回事儿,会变得不幸的。
她不想变得不幸,那就只能让别人变得不幸了。
元福昌搂挽起肩臂上的华锦披帛,闲悠悠的瞟向庄晟,见他是直眉楞眼,神色恍惚,也不以为意。饮冰堂内,烛光不太明亮,特意营造出了一种朦胧旖旎的光色,照得人影绰绰。
元福昌见庄晟久久呆滞,失了耐心,便亲点了一人,被点到的那男子步行出列,剩下的诸人便都行了礼,退下去了。
留下来的男人到榻前躬身将元福昌扶起,她搭手起身,扶了扶髻上的金珠钗,对庄晟勾唇一笑:"庄郎啊,我这便要去休歇了,你还发什么呆?莫不是今夜便想留下来,提前履行你作为侧驸马的职责吧?"
庄晟一个打抖,缓过气儿来了。元福昌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刺激,让他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心绪了,什么规矩尊卑尽被抛诸脑后,猛地抬起头,双目里涌出火光,怒目而视。
又冷又热的,什么叫冰火两重,当下他身上的便是了。
元福昌不悦了,她觉出了冒犯,也冷下脸了:“你什么身份敢这样直视本宫!不识抬举,还胆敢以下犯上。你放肆!来人,教教庄二公子规矩。"
丢完这话,元福昌便呵了声,无情的与身侧的男侍相携而去,公主府的下人则应声上前,将庄晟拖到了外间雪地了,将人按押跪下。
一个年老的,身穿厚棉袄子的中年仆妇就立在廊庑下,手捧了一本书册,对他冷漠说道: “庄二公子过不久就是侧驸马了,咱们这个府里是要讲规矩的,奴婢现下就把府里的条条例例说给您听,您要听仔细了,听明白了,对你是有好处的。"
那老妇便洒洒念起这方府邸里以公主为尊的规矩,又在诸多下人的眼目下,教授他往后该如何伺候公主,让公主欢喜。
雪花和老妇的训词一起打在身上脸上,也打在了庄晟身为男人的自尊和傲气上,他一开始还被气得心口起伏不定,可后来就冷得发木了,连呼吸都费劲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妇终于念完了册子,才大发慈悲让人将他扶进了屋来。
庄晟在房殿里直待到身子回暖,才踉踉跄跄的离去了。公主府的人也没有阻拦,任他走了。
从公主府出来,庄晟木然的脸又骤的变得狰狞起来,他没有回永城侯府,而是径自去了大理寺监牢,花了一大笔银钱打点后,直接冲到了宋修文的牢房前。
他手背上青筋鼓动,紧抓着牢栏柱子,使力的把脑袋怼到了空隙处,对着牢内戟指怒目: “好你个恶贼,你我无冤无仇,你究竟何故害我!"
宋修文睡得正香,正做着能出去了的美梦。
被这一喝,他醒了来,见庄晟眦裂发指,登时便知事儿成了,忙爬了起来,喜得连做了三个礼:"恭喜,恭喜庄二公子得尚长公主,从今往后你就驸马了!"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有庄晟顶位了。
也不知削他驸马之位的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哎呀,他好激动,他终于要摆脱“元福昌丈夫”这个身份了。
庄晟被他这无赖样气得脸一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路过巡逻的狱卒,抵着腰刀支了脸过来说: “宋驸马,你搞错了,你还是驸马,这位庄二公子被长公主殿下纳做侧驸马了。长公主对宋驸马你还真是情深意长啊。"
庄晟羞愤欲死,又恍然大悟,不敢相信: “宋驸马?你是宋修文?!”这个囚犯居然昔日的无双才子,元福昌的丈夫?
宋修文则是嗌住了:"……"等等,什么侧驸马?
啊??不是,这不是古代吗?
侧驸马是个什么玩意儿?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完,又蹲下来抱头痛哭。
元福昌,这女人真的就是死也不放过他!不惜让侯府公子做偏房,都不肯大发慈悲休了他。哎,不对,他为什么要用“休”这个字??
宋修文哽咽的哭完,又跳将起来指着庄晟大骂道: “天天装样儿的,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个银样镦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东西。老子给你出了那么多主意,你都哄不住元福昌的心,连驸马的位置都坐不上,得了个侧驸马笑掉大牙,你说你有什么用,你去村口挑大粪挖蛆吧,你个臭废物!"
庄晟
素来就是根冰棍儿,惜字如金,被宋修文骂了个狗血淋头,嘴里只气蹦出来: “你、你……”的字样。
宋修文气急败坏的:“你什么你,瞪什么瞪!老子是驸马,就是你大哥,你个偏房该跪下来,给老子叩头敬茶!你个没用的垃圾玩意儿。"废物废物,大废物!
宋修文对庄晟大失所望,骂话就跟炸鞭炮一样,劈里啪啦的,声音炸响话还密,庄晟毫无还嘴之力了,面皮涨得紫红。
他想要还手揍人,又隔着监牢,以至于来大理寺这一趟,没讨到半点好不说,还挨了一顿臭嘴。在长公主府和大理寺,接连受这两口子折磨,庄晟一回到永城侯府就病了。沈云西听说永城侯府连叫了好几次大夫。
庄家和长公主府的这些趣事,让梁京这个年节过得更热闹。
连宫中除夕夜宴,当着上首太后帝后的面,众人低声说笑的时候,都免不了提说两句,由此可见一斑。
花萼相辉楼内,花烛两列,洋洋百枝,点照火光,亮如白昼。
不管周边怎么热闹,沈云西只专心干饭。卫邵就更不掺和了。他们夫妻俩算是在场所有人里知道内幕最齐全的,完全不需要和别人交流情报。
这种吃瓜吃明白,不用抓心挠肺的感觉,就特别的舒坦。沈云西心想。
时下的宴会流程都大差不差,沈云西填饱了肚子,才搁下筷子,四下转了转眼。
她本来是往郡主娘那边看的,不料正好扫到了对面左下方的安侯府的席案。
卫老夫人今日没来,倒是许久不见的秦兰月现身了。
自卫智春事出后,秦兰月辈分又涨了一大截,成了卫家的老夫人,她就再也没出现在人前过。这几月来,几乎销声匿迹了。
秦兰月会来宫里参加除夕宴,很出人意料。殿中有不少在关注她。当时的安侯府之事,论震人耳目,可一点也不比永城侯府公子做侧驸马差。
因有一段距离,看不大清楚,沈云西远望过去,只依稀见她身子消瘦了许多,即便穿了较厚的冬装,披着不显身的厚绒斗篷,也还是瘦条条的一个。
沈云西只瞄了两下便收回了眼,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除夕宴后,群臣告退,而皇室诸人按往年习惯则往太后宫中守岁。
太后宫中袭地铺满了红毡,摆了漆
色大椅,凤凰彩屏,点了九华灯,悬了九色帐,宫人也都换了喜庆一色的宫装,笑请众人落座,上茶水点心并各色宫里宫外的小食。
殷皇后扶了太后和皇贵太妃上坐。
众人先做礼,一片金铃玉佩声后,方才落座。
宫妃里只有位列四夫人九嫔的几位,其中齐淑妃在靖王府照看儿子,没有归宫来,而晚辈这边,亦也只缺了元域和姜百谊。
“皇帝呢?”殷太后叫人取牌来,却发现少个人。殷皇后道:"留了几个大人说话罢,要晚些来。""那算了,不管他,我们自己说话。年节时候,也都不要拘谨,热闹好。"
有殷太后发了话,底下诸人也都一个个的开了话头。
越德妃先开口笑说:“贤妃家那侄儿阮小郎君不是回京叙职来了吗,听说,有大才啊,本朝千余县内,独他所领的云中县,政绩卓然,立在魁首。"
沈云西越德妃提起她老大阮何适,眉头动了动,吃点心的动作都慢了一些,竖起耳朵。卫邵转头看了一下。
而阮贤妃闻言眼皮一跳,就听越德妃又继续笑说: “阮小郎君定亲了没有,年岁不算小了吧。说是还要外放所历练几年,你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趁空儿帮忙给定下来。我家里头就有一个侄女儿,和他年岁相当呢。"
沈云西恍然,哦,这是想给她老大做媒。她眨了眨眼,但这好像不成啊,她老大,不能娶姑娘吧?
阮贤妃忙说:“哪里好耽误你家侄女儿。姐姐不知道,我那侄子是个笨木头,说是先立业后成家,死活不肯说亲。我们阮家就我侄儿这一个独苗,他又有主张,我们不好做他的主,免得家里闹起来,都不好看了。"
越德妃只得作罢了。
卫邵垂睫用茶,内殿里又说起闲语。沈云西伸手在他身边晃了晃,他才将茶盏放下,扭头一看,原是庆明帝到了。
庆明帝打外殿进来时,只着了一身龙袍,并未穿挡风御雪的织羽披风。
他习惯性的眯着眼,也不知是被什么缠了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走往上首,挟裹着一股风雪凉气,在殷太后身侧那张设了彩绣云龙的大椅上坐下。
殷太后老人家最受不得冻,受庆明帝的影响,手立时往手炉子上搭了搭。
>殷皇后瞧见了,斜挪了过眼,便问田林:“你就这么伺候的,冰天雪地的,就由着皇上穿这一身儿来,冻坏了陛下龙体你担待得起?"
主要吧,冻坏了庆明帝这老狗是小事,叫她姑母受风生出不适,该怎么是好。
大太监田林忙的连连告罪。
庆明帝将其挥退下去: "今为岁除,是高兴的日子,不过一点小事,哪里犯得着做大来。"
殷皇后扭头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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