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市区某办公大楼。
「老师,今天就拜託你了啊!」头顶映着光圈的中年男子对着眼前的年轻女孩笑了笑「我这边是要当作办公室的啦,开公司都想赚钱的嘛,就麻烦老师帮我看一下!」
「只要心存正念,赚钱什么的自不在话下。」柳临望着眼前的矮胖欧吉桑笑得灿烂,开始唸出脑内早已编撰好的剧本「我提供的方法虽然只是辅助,不过能够照我说的做必然保你生意一帆风顺。」
「是啦,老师说的没错!」
柳临煞有其事地环视着眼前的大办公室,放眼望去,一格一格的办公桌让她有种自己是在俯瞰一个小世界的错觉。
这栋大楼很新,柳临来的时候很多楼层都还贴着招租的看板,就像眼前的空间一样,虽然已经布置成该有的办公室样貌,但可以看得出来办公桌椅都是新的,座位上也没有任何员工,空气中瀰漫着装潢刚完工的特殊气味。
那殴吉桑说他要在这边开个会计事务所,好像他本身就是学这个的,退休以后没事做手边又有一大笔钱,就开间小公司培养后进顺便赚退休金。
因为工作的关係,柳临遇到这种人的机率特别高,对她来说这种人出手阔绰,又有些小迷信,她自然也特别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这边放个植物会比较好喔。」柳临走到办公室的入口,屁股后面跟着老闆欧吉桑和他的老婆「最好是放个发财树什么的,别放那种小榕树的盆景,会太阴。」
「好,好。」
「那边墙上掛面镜子,正对着窗户,阳光进来的时候会照亮整个室内,阳气上升,员工工作效率也会比较好。」
「是,是。」
像是妈祖绕境似地走完整个办公室,柳临连珠炮般提了不少建议,最后回到大门却停了下来,忽地收起脸上的慈眉善目,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沉着脸望着老闆夫妻,「看在你们是熟人介绍的份上,我给个良心一点的建议。」
老闆欧吉桑看着柳临一脸正经的表情,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什么建议?」
「这话别说是我讲的,业界的规矩不能明说,我是看在熟人的情分上才跟你们说。」顿了顿,见老闆夫妻认真地点头,柳临才继续说「你们这大楼感觉有点问题,之后可能会出事。」
老闆欧吉桑一听就慌了,毕竟是要开公司的,要是失败把自己的退休金赔进去就惨了「出、出什么事?」
「详细的我不能说太多,但我能告诉你避免的方法,只是……」柳临故意停了下来,卖关子似地顿了顿,观察欧吉桑大圆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只是什么啊?」
「这需要花点钱。」
老闆愣了一下,遂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紧张感全消失无踪「哎呀,老师啊!要花多少你尽量讲,我不缺那几个钱。」
「那就好办,只要在正中央摆上一尊特别加持的玉麒麟就可以解决。」柳临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勾起和蔼可亲的笑「玉麒麟我可以找高人帮你们准备,至于钱的话之后就连着这次的费用算在一起匯过来。」
「老师,那具体上是多少钱呢?」意料之内老闆娘一听要收钱,有些忧心地问「口头说我不放心,可以跟我说个价钱或是开个明细吗?」
「当然,那麒麟不会很贵,九万多不到十万就行。」
「九万多?」老闆娘瞪大双眼,脸上的粉底彷彿要崩裂似地「那隻麒麟多大啊?」
「不会很大,大概十公分高而已。」
「这样要九万?你是骗钱的吧?」显然是负责管钱的老闆娘脑子清楚很多「用普通的玉麒麟不行吗?」
「你说什么呢?人家是大师不一样,而且玉石还有分很多种欸,你不懂吗?」老闆瞪了妻子一眼,转而柳临笑了笑「歹势啊!内人不懂行,我再跟她沟通沟通,明天把钱匯给老师。」
柳临对着老闆欧吉桑笑了笑,表示没什么,就很大方地离开了。毕竟风水这回事就是相信的很相信,扯到钱就是半信半疑,不信的人打死就是不信,一切随缘,强迫不来。
这是柳临的工作铁则,也是她常常掛在嘴边用来提升格调的话。
至于那隻玉麒麟,当然没什么屁用,刚刚那些什么镜子盆栽,煞有其事的话全是柳临半真半假胡诌的,她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
柳临的职业是风水师;正确来说她的真正身分是正为毕业学分困扰的大三学生,副业是风水师。这么年轻做风水师固然很惹人怀疑,而实际上她也是打着风水师的名号在半哄半骗,之所以能骗得这么成功有一半要归功于她的父亲。
很久以前,柳临记得她的父亲是个很有名的风水师,当然是正牌的,业界无一不晓他的名号,只要她父亲一出动,价码都高得吓死人。儿时的记忆就是常常有许多身上带有奇异气息的人在家里进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柳临很小的时候曾经有听很多同业的称讚他的父亲是业界的一股清流,直言不讳,听从他的建议必定赚大钱。
当然这些都是曾经,如此辉煌的往昔皆随着父亲的逝世而消散。
如今只剩下柳临披着名风水师二代的外皮,为了混口饭吃到处接工作,偶尔她还是会下点功夫去研究点相关知识;然而问她会不会因此良心不安,如果和饿死放在一起比较,她当然选择不会。
工作结束后,柳临骑着爱车速克达到市区的医院。
她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毕竟刚刚遇到的夫妻算是好对付的,扣掉介绍费,她觉得那九万块是赚定了,至少有一阵子可以不用接工作。毕竟招摇撞骗……看风水是副业,她还是个学生,又是刚开始忙毕业的大三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工作上。
雨稍稍停歇,医院位在火车站附近,因为是市立的关係,佔地很大,柳临在里面绕了一阵子才找到目的病房。
柳临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医院了,这里固然也不是个应该随便进来的地方。她望着医院一隅的急诊室,一些回忆片段在脑中窜过,她总觉得来到急诊室的人们好像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是遇到了人生的重大变革。
拉开病房拉门,更浓厚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柳临走到病床边,顺手把路上买来的补给品放在床边桌上。
即使塑胶袋摩擦的声音如此扰人,病床上的人眼皮仍然没有动一下,脸色白的跟身上的纱布几乎要融为一体了,要不是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乍看之下床上就是躺着一具尸体。
当时柳临发现这个人的时候几乎和现在的模样差不多。昨天在赶去工作的路上偶然在路边的荒地里发现这个人,一头黑色的长发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女的,结果是个男的;而且她还因为这件事的关係丢了一个工作。
跟着救护车来医院之后,这人就被推进去做紧急手术了,她还记得当时那人身下的床垫都染上了斑斑血跡,光看那着量就感觉会死人;柳临则是没有等到手术结束就离开了,毕竟考虑到今天还有工作,加上她也不认识病患本人,待在那里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还听柜台的护士说,昨天的手术持续一个晚上才结束,因为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刀伤,而且刀刀见骨。据说那时的主刀医生就好像玩拼布一样,慢慢地才把所有的伤口补好,所以才会弄这么久。
忽地,一阵铃响打断了柳临的沉思,她回过神,接着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来电显示是串陌生的号码,让柳临蹙起眉头,踌躇了一下还是退出病房把手机接起来。
「喂?你是不是前天那个神棍!」
柳临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另一头就先报出一阵骂声,如雷贯耳一般,对方的语气充满愤怒,活像是她杀了对方的父母。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麦搁装肖维,妈的你上礼拜可是骗了老子五万块!」电话的另一头很吵,时不时传来叫嚣的声音,像是狗吠那样有着虚张声势之感「干,要是不连本带利还来,老子就带人去抄你家,我告诉你,我和那个吴议员认识,铁定能找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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