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忧抱着小羊骨愣住了。
而一旁忍着笑意的皇帝陛下和霍去病,终于相继放声笑起来,连霍光眼中都染着几分愉悦。
卫小四:
他好像有些理解,小孩子被大人们嘲笑时的心情了。
霍去病爱闹腾,一贯最喜欢逗无忧,但这不影响他对儿子感情变化的敏锐察觉。瞧见小家伙不声不响放下羊骨头,慢悠悠坐回去,还一丝不苟擦起了手,小霍竟知道坏了。
忧儿这孩子向来好脾气,可一旦真的生气了,就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霍去病连忙起身道: “阿父帮你弄。”
小霍随手一扯,两只前腿就全都卸了下来,他顾不上再拆后退,直接把前腿都放在无忧面前的盘子上: "吃吧,烤羊的前腿肉最是紧实,口感比后腿好多了,别跟阿父一般计较。"
此刻的冠军侯完全没有考虑,身边的皇帝陛下还在眼巴巴等着前腿。
不过,卫小四察觉到了,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看向刘彻:"您要吃吗?前腿肉。"
刘彻也发现小无忧
不高兴了,摇摇头嘴硬: “朕不爱吃腿,你吃。”
皇帝陛下这话都出口了,那后退2岂能有他的份儿?三下五除二就被霍去病卸下来,分给了自己和弟弟,
一桌四人,只有猪猪陛下的盘子是空的。
事实上,烤架中的脊肉、羊排等同样好吃,只是猪猪陛下莫名生出一种孤寂感来。
卫无忧小朋友叹气,对这位的口是心非十分无奈。
他抓起一只前腿起身,迈开小短腿跑到刘彻身边,将腿肉放进盘中:“您不喜欢吃,可是我喜欢分享,老姨夫就当给我个面子吃吧~"
说完,小不点又原路爬上自己的椅子,开始专心啃起羊腿来。
羊腿扯下来,外头鲜红焦香,撒拌点缀的葱碎之间,还沾着大颗大颗的孜然粒和干茱萸碎,和羊身相连的那一点腿肉向外翻着,卫小四侧着脑袋一咬,就扯入口中,只听咀嚼声都叫人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刘彻心中万分感动,一边马不停蹄加入啃羊腿大军,一边忍不住想——父子连心,忧儿果然还是心疼朕的。
卫无忧小朋友可不知道他在皇帝陛下心中狠狠刷了一波好感。他那么做,单纯就是防患于未然,免得刘彻生气了,平息起来麻烦。
因为打算抓紧时间把花楼织机搞出来,萝卜丁昨日并未跟着霍光回府,而是留在了庄子上。
这东西他不太了解,只能从光幕入手,一点一点画图和做笔记了解结构和工作原理。
花楼织机也叫作束综提花机,最早出现在初唐时候。
这种织机,与战国到秦汉盛行的踏板式织机和多综多蹑机相比,不再受到综片数和花纹维向的束缚制约。采用双人配合的模式,提高维线循环,扩大了花纹的同时,也让效率更高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玩意长得十分复杂,叫卫无忧小朋友画画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把自己关在庄子上整整两日,他总算是从各方科普视频中东拼西凑,完整还原了“花楼织机”的原貌。
图是画出来了,但具体造出来对不对,若是对的又该怎么操作,对他来说还都是疑难点。只有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攻克了。
南风很快带着图纸,组织庄内的匠奴们放下手头其他活计,率先攻克起这新式织机来。毕竟事关博望侯出使西域一事,
也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对于西汉从事手工业的劳动人民,卫无忧的了解还不够深,他的印象只堪堪停留在“手巧速度快”的认知状态。
这还是因为他总突发奇想给南风提要求,却总是能很快收获反馈,才有了一点点了解。
而这一回,匠奴们不辱使命,叫小公子彻底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大国工匠”的效率。
他们不过二十人左右,却在三日之内将三尺多高的纯木质大花楼织机给复原出来了。
卫小四虽然看不出来是否能用,但外形确实没错。
小家伙等不及了,迈开小短腿就跑去瞧瞧这新造起来的大家伙,吆喝着: “南风,上庄户里头寻两个织娘,这个东西得两个人同时协作才行。"
南风很快带着两个经验丰富的织娘回来,两人都三十岁上下,身子骨瞧着健康,给了卫无忧莫大信心
他问:“你们有人能爬高吗?也不算特别高,只需要一个人坐在这花楼上。”
两位织娘抬头一瞧都放心下来,灿笑着打包票: “这点高度没在怕的,小公子您吩咐,我们做便是。"
很快,两人都入座坐好了。
坐在花楼上的被称为挽花工,需要由她唱着号子开始提拉花束综,然后下面的织工根据号子来决定引梭打纬,这样两人合力,才能织造出精致的飞鸟鱼虫和人物花卉纹路。
这就是卫无忧困扰的一个难点。
他从光幕中没法获取当时的人所编制的口诀,只好简单给两位织娘讲了讲这器物工作的原理,叫她们自己看着喊,怎么顺手就怎么来。
在卫小四心中,这玩意就相当于一台二进制计算机,而所谓的挽花工喊出来的“花本”,就是程序口诀。他们只要有原理,口诀是可以摸索着总结出来的。
既然没有,他们就去当这口诀的开创者。
两位织娘一开始还能矜持的带着些文气说话,许是察觉出这机子的好用程度,二人越来越兴奋,卫小四都快听不懂她们的简略术语了。
好在,简单的织出一个杏花图案之后,卫无忧确定了一件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大汉终于有效率更好,织造花纹更精美的花楼织机啦!
卫小四连忙带着南风折回去,要给刘彻修书。
>走得远了,萝卜丁还忍不住悄悄感慨: “太厉害了!这才三天。”他又扭头对南风道: "“这回参与建造这花楼织机的人,重重有赏。”南风应声称是。
卫小四又犹豫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要征求南风的意见:“另外,我想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我亲自去跟陛下求份恩典,将这些人的籍契要来,重新签定一些不算特别压迫人,但是又能牵制住他们的合约。"
这些匠奴是当初刘彻赏赐庄子的时候,一并给他送来的。卫小四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性质,但契书既然不在自己手上,那就大概率是官奴婢了。
有这样技艺的人,或许只是因为家中牵连,便一生只能做奴隶。卫无忧管不了整个大汉的奴隶,但总希望,跟着自己的人能有不一样的待遇。
南风显然有些顾虑:"小公子,这些人未必肯买账。若是将技法透露出去……"
卫无忧暂时也没想到完善的制约之法。
但有一点他很确信:"南风,其实有些技法如果只掌握在贵胄豪奢手中,那它的普及度说到底也还是差了些火候。"
见南风目露忧色,又不知怎么开口,卫小四也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罢了,是他有些心急了。现在谈这些,或许还是太早了些。
为匠奴们请功的事情就这么搁浅下来。
刘彻那头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带着少府和大司农来到庄子上。皇帝陛下就一个想法: "叫蜀地的织娘们用上此物之后,速度能翻一番吗?"
卫无忧很保守的点点头:“只要您不添加更繁杂的花纹,应当可以。”刘彻被这话说的有些好奇起来,想亲眼见见这东西能织出什么不一样的纹路来。
皇帝陛下总是记吃不记打,这回也不出意外的被震撼到了。
刘彻: "朕还未曾见过如此织造的法子。"
太史令袖着手,在一旁揭皇帝老底: “陛下,您应当是头一次面观织娘纺纱,从前都是皇后或是太后代为巡阅这一项,您说,您怕弄不懂耽误了农务。"
猪猪陛下恨不得一巴掌敲在司马谈脑门上,但他还是忍住了。
刘彻继续蠢蠢欲动:"无忧弄得这东西有些意思,朕好像看得明白,不如亲自上
去试试。"众人:陛下的自信无人能敌啊。
卫无忧已经习惯了这位时不时坑自己一把的举动。换个角度来说,对新事物能一直保持热情,就证明刘小猪的灵魂还挺年轻的。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猪猪陛下就这么一步一步上了花楼,叫底下候着的四喜和大司农等人吗,满心焦灼,生怕他一不留神摔下来了。
刘彻才不管这些,嘴角带着骄傲的笑,慢悠悠在花楼上坐下来,脸上写满了想要昭告天下,他老刘家都是天才。
然后,猪猪陛下默默坐了半晌,忽然开口: "然后呢,朕就一直提拉花束综?"
卫小四: “您还得念口诀。”刘彻: "口诀是什么?""不知道,她们都是现编的。"
皇帝陛下无言以对,忽然觉得自己掌握的技能其实还挺少的。
难道……他刘彻其实很普通?不不不。猪猪陛下使劲晃晃脑袋,否认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蜀地地势险要,却一直都是西汉时期蜀锦织造的大本营。锦是丝绸之中花纹相对繁复精致的丝织品,也是大汉对外贸易中的一笔重要来源。
今冬,因为有了这花楼织机,蜀地的织娘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无法完成的丝绸数额,却在开春之后没多久便提前完成了。
听闻此物是当朝郎中令家的小公子所造,为表感谢,绣娘们还“众筹”,给郎中令的大婚送去一件多人合力织造的“花开富贵”蜀锦做贺礼。
此刻,远在长安的霍光已经忙的晕头转向了。
即便早就知道这亲迎才是婚嫁六礼中,最为磨人的完成礼,今日真的来一遭,叫向来游刃有余的他也吃不消。
这一点东闾墨也一样。她被拘在宛城一个冬日,提起嫁入郎中令府,简直就是脱离束缚迎向自己的美好人生。从此之后,她有了一条全新的选择。
不必再按时交一大笔五算钱,也不用关在后宅之中,除了暂时不能远离长安,日子照样过,还与宛城老家和好,不必时时愧疚。
这几年她本来就常驻长安一带,倒也没什么坏处。至于过几年...
东闾墨看向蹦蹦哒哒的卫无忧,浅笑摇了摇头。这孩子不会一直做霍光的儿
子,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选择离开的。
婚宴有皇家出面,聘礼嫁妆都是轰动全城的规模。长安上层自然全都闻风而动,凑来了这小小的郎中府内贺喜。
年轻的郎中令应付一整日,被人灌了不少酒。
最后被送入洞房之后,便看到东闾墨早就换下那一身累赘,穿了身舒适的曲裾深衣,正跟卫无忧两人凑在一处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霍光: ".…吃了多久了?"
卫无忧: "好像断断续续的吧,没注意诶。"
霍光扶额,觉得头痛欲裂: “好了,你们少吃些,免得明日胃胀又找疾医。我喝酒多了些,怕熏到你们。"
说完,霍光自觉卷了床褥,去旁边书房睡了。
卫无忧瞪圆了眼:“墨阿姊,你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东闾墨挑眉,佯装可怜: “是啊,阿姊这般不得夫君待见,你可得留下来多陪陪阿姊。”卫小四害怕极了,连忙就要往出跑,被东闾轻松提溜回来。
“跑什么啊。今晚阿姊吃肉喝酒,你就在一边练练字,咱们不醉不归。”卫无忧: "……"
霍·隔墙有耳·光: ".…"
仲春时候,长安的风刮过来才没什么凉意了。
卫小四刚从书肆下学回来,一进门就撞上猫猫迎面来碰瓷。
这猫就是他去年春日在茂陵原上捡来的,取名叫做“瓜仔”。用庄子上池糖的鱼养了一年,已经肥了许多。
小猫咪这物种实在是很专一,无论主人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抑或疾病,它总是对你爱搭不理的,一副瞧不起你的样子。
除了要吃的时候。
卫无忧低头,看着腿边喵喵叫的肥猫,蹭完他的袴腿后,便顺势柔弱地摔倒在地,邀请他来抚摸。
小萝卜丁蹲下身,叹气弹了它脑袋一把:"瓜仔,才不到一年,你可越来越圆了。"
猫猫不满地叫嚷了两声,好像是在冲着卫无忧反驳。身后,卫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笑着接话: "来,叫阿父瞧瞧,我们忧儿是不是也圆嘟嘟的。"
卫小四回身,扁扁嘴:“我才不像公
孙丞相家的小公子,四季如球呢,我这也就算稍稍,一丢丢圆润~"
卫大将军被这用词逗笑了,掏出随身的肉干丢给瓜仔,哄住小猫后,这才蹲下身揽着儿子到自己怀中: "好,我们忧儿瘦猴似的,还得好好养养呢。"
卫小四: "……"阿父,您倒也不必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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