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女士“唰”地掀开被子,直接卷到他脚底下:“什么十分钟!赶紧刷牙洗脸了!要不是等你我跟你爸早吃上饭了!”
接着扯开窗帘,看她儿子像被阳光照到的吸血鬼一样扭曲着、呻吟着,四处找被子而不得,最后拿枕巾蒙脸上了。
“年轻人睡那么多觉干吗,这都几点了?戴维都起来两个多小时了!你这‘二道班主任’还不以身作则!别逼我发火儿啊那老师!”尚女士叮叮咣咣摔摔打打,把吸尘器开到最大,美其名曰“例行打扫”。
“妈……戴维是狗啊……”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他们家的“戴维”——洋名儿David,牙齿地包天的白色傻京巴“啪嗒啪嗒”地跑进来跟尚女士摇尾巴。
门开着,窗开着,穿堂风嗖嗖吹着。过了十一黄金周,季节已经进入初秋,早间的气温远远不是一套单薄睡衣能抵抗得了的。
“赶紧的那老师!你想看你爸活活饿死啊!”
“那你们就先吃呗……”
“一家人吃两桌饭,像话吗?”尚女士把吸尘器刷头拔下来,一管子杵到他儿子背上,强劲吸力把他睡衣都吸起来了,吸得他皮肉发紧,嗷嗷直叫。
给他折腾清醒了,尚女士功成身退。
她儿子气得在床上直蹬腿,僵尸似的直挺挺地呼啦一下坐起来,踩着拖鞋气呼呼地去洗漱。正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地笑了一下。
他说:“你笑起来很可爱。”
这不是梦,是目前自己的人生当中最深刻的一段记忆,深刻到从发生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能反复梦到这一刻。
可爱吗?还从来没人说过他可爱。
左瞅瞅右瞅瞅,被自己臊着了。赶紧揩掉眼角的眼屎一边猛刷牙,心想:哎呀你可太不要脸了!
再说了,一个男的说另一个男的可爱,有啥可高兴的?
嘴边牙膏沫还没洗掉呢,尚女士路过卫生间:“别臭美了那老师!”
他崩溃似的抓了一把龙飞凤舞的天然卷,闭了下眼睛。草草洗了一把脸,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喊他爸:“章科长!你老婆都给你儿子改姓了,这事儿能忍?!”
章建武正慢悠悠地给一家三口盛小米粥,当老师的儿子胃不好,尚女士就开始每天早上煮小米粥养胃,配煮鸡蛋、小咸菜,主食就很随意了,有时候是油条有时候是发面饼,取决于楼下小摊儿谁家先出来。
“改姓?尚女士还想给你变性呢。”
“那老师”并不姓那,正儿八经地姓章,大名章心宥。他每次还要补上一句“立早章,不是弓长张”。
为什么叫他“那老师”?
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有个毛病,着急了说不清话就用“那什么、那个谁、那个啥”来代替。平时上课还好,生气了训学生就犯病,学生私底下给他起了个“那老师”的外号,不知怎么着传到他老妈耳朵里,给她乐得,从此就从“小章”变成了“那老师”。
他这一辈儿堂表亲里全是男孩,所以尚女士着了魔似的就想要女孩儿,名字都起好了,叫心幽。等他出生那会儿,据章科长说,尚女士在产床上一边使劲一边喊:“大夫!要是儿子就麻烦您塞回去吧!”
侥幸没有被塞回去也没有被送人,把“心幽”改成了“心宥”,用尚女士的话说:“一时心软,对付着养吧。”
一路对付着,就对付到二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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