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北风瑟瑟,凌胤云与钱妍儿各自驭马疾驰,穿梭山林,前者紧握韁绳,后者警戒四周。倏忽间,凌胤云发觉在月光反射下,草丛中闪出亮光,令他惊觉不对劲。
颼地一声,一支羽箭倏地掠出,凌胤云勒住马头,仓促立定。锐箭刺入地面,入土三寸,惊险万分。
凌胤云狠瞪钱妍儿,心想都已处处礼让,对方仍要置他于死,一气之下,他夹住马腹,奔驰而上,将钱妍儿攫入马背。钱妍儿为之愕然,惊道:「你想做什么?」
凌胤云大叱道:「你若不想死,便让他们停手!」
钱妍儿俏脸生寒,反怒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人。」便在此时,数十支箭再次飞来,刺穿钱妍儿原先骑的马,险些射中他们两人。
凌胤云心中大讶,惊呼道:「这些人疯了吗?」
钱妍儿没好气道:「我早说他们不是我的人,是你自己不信。」
凌胤云甩起马韁,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他找到一处洞穴,确认安全无虞,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妍儿皱眉道:「我的确有派人埋伏,但已命人替换钝箭头,只是想吓唬你罢了。」
凌胤云沉着脸,强忍怒气,质问道:「你怎会这般好心?方才我在帐内私斗,你不就命令他们用真剑吗?」
钱妍儿横他一眼,不悦道:「我在你来之前,早已命他们不可伤你。你这般厉害,我不过是想挫你威风,根本没想过要杀你。」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刀剑不长眼,你让他们用真剑,还说没置我于死地?」
钱妍儿目光闪动,大嗔道:「你当真以为自己一抵十吗?他们是训练精良的使剑好手,若真对你动杀意,即便你能得胜,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凌胤云顿时语塞,怔了半晌,思忖道,当时场面,他能全身而退,委实难如登天。他定过神来,看了看钱妍儿,问道:「这批刺客,你可有头绪?」
钱妍儿沉吟半晌,道:「八成是乐平君派人来。」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这么说?」
钱妍儿横他一眼道:「事实上,令弟根本没有醉酒闹事,那是乐平君从中作梗,故意挑起纷争,再串通我们作偽证。」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既是如此,他怎会连你也不放过?」
钱妍儿凝视着他,轻叹道:「这些人打从一开始,目标便是我,你是否无恙,只是次要。」
凌胤云不解道:「为何他们要杀你?」
钱妍儿沉下面色,撇嘴道:「乐平君拉拢不了你,有朝一日,你或许是敌人,故打算杀人灭口。倘若你逃了,只要我死在这里,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罪。两国之事,你区区校尉,真以为滇成王会保你吗?」凌胤云闻言大惊,乐平君此招毒计,委实可怕。钱妍儿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我话说完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凌胤云低下头,发觉自己因怕她逃脱,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他赶忙松手,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钱妍儿仰首望天,手摸雪片,蹙眉道:「这儿天寒,杏无人烟,先不说失温,刺客若循跡而来,你我俱跑不了。」
凌胤云沉吟半晌,提议道:「不若这样,我将马交给你,你先回营地找救兵。」
钱妍儿乌亮眼眸一转,贼笑道:「你怎知我还会回来?」
凌胤云摇摇头,无奈道:「难不成要我扔下你?你若出意外,纵使我安然回营,也脱不了罪,不是吗?」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你倒还不笨。好,我答允你,定会回来救你。」语毕,她跃上马鞍,倏忽间,她感到身子一晃,竟被绝影甩了出去。事出突然,凌胤云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见她落马,翻滚几圈,全身沾满污泥和血渍。
凌胤云赶忙上前,检查伤势,所幸地上积雪,虽多处擦伤,但无大碍。只是这一摔,将她小腿摔伤,走路一拐一拐,不便行走。钱妍儿眼角泛泪,捶他一拳,怒骂道:「这是什么怪马,你是不是故意报復我?」
凌胤云经她这一提,才想起田予曾告诫此马难驯,只是他没料到,方才一路上正常,岂料钱妍儿一坐上,便出乱子了。凌胤云皱眉道:「你受了伤,我帮你包扎一下。」他取下马旁的包裹,掏出帛布,再拾用粗树枝缠绕,替她固定伤口。
钱妍儿叹道:「我不能骑马了,只能靠你去求援了。」
凌胤云面有难色,道:「不行,我不放心让你一人在这里。」他不理会钱妍儿反抗,逕自将她抱上马,共乘绝影。凌胤云单手探出,盈盈一握,环住她的纤腰,低喝一声,绝影动身,快奔在树林间。钱妍儿回头道:「你傻了吗?这儿地势险峻,你这样胡乱跑,只会迷路,无法脱身。」
凌胤云自信道:「早在之前,我便已勘查四周,以冬猎扎营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地势,我都瞭如指掌。」
钱妍儿先是讶然,旋又露出苦笑道:「你这傢伙,论到耍手段,笨得跟驴子,但某些地方,又特别精明。」
凌胤云笑了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钱妍儿仰起俏脸,笑容清甜如泉,道:「等你真把我救出去,我再好好夸讚你。」
凌胤云道:「还是别了吧,算我怕了你。」想到稍早之事,凌胤云下定决心,若从这里逃出生天,定不再与她有所牵扯。绝影奔驰在林中,马蹄声阵阵,引来刺客察觉,眾人上马追赶,不到一会,刺客持弓,朝他们射来。凌胤云一个不注意,被一支箭擦了过去,肩上渗出血丝。钱妍儿惊呼道:「你受伤了!」
凌胤云咬紧牙关,道:「只是小伤,尚不碍事。」面对眾人追击,他既要驭马又顾人,分身乏术,左支右絀。他暗忖道,若这样下去,终有一次,会被他们射下马来。倏忽间,他灵光一闪,低头道:「这样好了,你替我驭马,我来牵制他们。」
凌胤云松手,两脚夹住钱妍儿大腿,固定住她,以防坠马。钱妍儿虽俏脸飞红,面露赧然,可性命优先,她也顾不得矜持。凌胤云取过长弓,侧过身子,朝后方射出箭矢。他征战多年,山林游击,早已嫻熟,须臾间,已有三名刺客,被他射下马。
便在这时,钱妍儿忽然大叫,凌胤云猛然回头,惊见前方不远处,竟是一条狭长急流的小溪,倘若硬闯,或许会因水流干阻,使马儿步伐缓下,甚或立定,可若是掉头,后方又有追兵,死路一条。
进退两难之下,凌胤云把心一横,握住韁绳,身子俯前,贴近钱妍儿,紧紧依偎,旋即大喝一声,猛踢马腹,绝影加快速度,猛烈俯衝。就在靠近溪旁,绝影前脚一探,凌空跃起,待到钱妍儿睁开双眼,定过神来,两人已抵至对岸。
凌胤云回头看向追兵,刺客勒马停定,不敢轻易越水,仅是举起长弓,对准凌胤云他们。凌胤云握回韁绳,头也不回,拚了命朝前驶去。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绕出了树林。
凌胤云不敢轻敌,始终保持备战,也因为如此,他挨近钱妍儿,却毫无发觉。钱妍儿垂下螓首,玉颊烧红,抿起朱唇,不发一语,任他贴身。直至瞧见前方裊裊细烟,凌胤云方才松下戒心。
钱妍儿回眸道:「我欠你一次人情,你想要什么奖赏?」
凌胤云想了想道:「只要你不再追究舍弟过错,那便足矣。」
钱妍儿失笑道:「这事本就不怪他,何来追究之说?你肯陪我夜猎,我便已承诺此事,故此次人情,不可混为一谈。」
凌胤云稍感为难道:「我暂时想不出来。」
钱妍儿瞇起细眼,甜甜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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