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带上了赵金铃,赵神佑,清空等一众小的,出发前去天宁寺赏梅。
天宁寺后山梅林一绝,起初寒寂接手方丈之后,放开后山任由百姓去游玩。
谁知,开放了没几天,就因人多拥挤,加之山石嶙峋,摔伤了好些不说,梅树的花枝也被摘去了大半,寒寂气得再次封闭了后山。
赵寰难得出门游玩,一众官员们虽诧异,见到她带着一群小的,以为是他们外面寒冷,在屋内关太久,吵着要去玩,便未曾多想。
到了天宁寺门前,天气虽寒冷,依旧人流如织。赶早从庙里烧完香的穷人裹紧衣衫,咬牙花上一两个大钱,搭着拥挤的骡车回家。
富贵人家的小厮仆人,早就赶上马车等候,伺候着主子上车。
赵寰看了一会,便放下了车帘。寒寂揣着红铜手炉,随着她一并缩回头,问道:"可要驱赶清道?”
赵神佑与赵金铃在翻花绳,清空趴在那里眼巴巴地看得起劲,闻言他歪着圆脑袋,问道: “师父,为何要驱赶清道?”
寒寂斜着他,故作高深道:“这些都在经书里,你认真读完经,自然就能知晓。”
清空不喜念经书,鼓了鼓脸颊,装作没听见,转头专心致志去等她们分出胜负,然后他就能接替输家上阵玩。
“你师父骗你念经呢。他担心姑母的安危,要将人都赶走。都到大门前了,再赶人作甚,你师父是故意在与姑母说笑。"赵神佑一板一眼与清空解释。
寒寂听得直挑眉,不知多少人在盯着赵寰会挑谁做储君,他不由得将几人打量了又打量。
最后,寒寂干脆放弃了。想他一个出家人,哪理红尘之事,赵寰狡猾得很,他吃过了无数亏,从没猜对过她的想法。
寒寂转过头,朝赵寰郁闷地道:“贫僧竟然被一个小娘子看破了。”
赵寰望着赵神佑稚气未脱圆乎乎的脸颊,笑眯眯道:“看破不说破。”
赵神佑愣了下,抿嘴一笑,点头嗯了声,大方让开了位置,对清空道:“你来玩吧。”
清空见有得玩,立刻笑嘻嘻坐到了赵神佑的位置。赵金铃嫌弃他玩得不好,呲牙看着他好一阵,勉强道:“你输了要替我写功课。”说完,察觉到说漏了嘴,脖子一缩,偷偷去瞄赵寰。
赵寰始
终笑容不变,赵金铃迎着她的目光,立刻慌了,扑上去搂住胳膊,撤娇道:"二十一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寰笑着问道:"以后你的饭,也让清空帮你吃了如何?"
清空最喜欢吃饭,霎时眼睛一亮,道:“只帮吃肉吃糖,不吃饭!”
赵金铃却要哭了,暗自剜了他一眼,道:“二十一娘,我知错了。读书与吃饭一样,是在替自己读,替自己长身子。以后我改,会好好写功课,听先生的话,不逃课,不偷偷编排先生啰嗦。"
赵寰见赵金铃全都老实交待了,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能只勤于认错,坚决不改。”
赵金铃点头如捣蒜,连声保证。赵神佑在一旁认真听着,空道:"快到寺里了,咱们回去再玩。等下你不能乱跑,下雪山石路滑,你的门牙刚长出来,再摔掉了,以后一辈子都却着门牙。下雨的时候,一张嘴,雨水就会灌进去。"
清空听得一愣愣的,转动着咕噜噜的眼珠,很是期待地道:"那我不用喝水,也不会口渴了,真好啊!"
这下轮到赵神佑傻眼了,寒寂别开头,一眼都不想看他。赵金铃不客气,噗呲笑出了声。
清空很是聪慧,除了与赵神估他们一起读书,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额外还要读经书。小小年纪,一样都没拉下过。
赵寰伸手拨动清空头顶留了不久的小揪揪,很是喜欢他如赤子般纯粹,豁达的性情。
清空主动将脑袋伸到了赵寰手心,像是狸猫那般蹭了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二十一娘,我要吃糖。”
赵寰拿出荷包,每人分了一颗松子糖。她自己也吃了颗,再递了颗给寒寂。
寒寂翻白眼,转身拒绝道:“贫僧可不是小孩子,你休想拿糖来收买贫僧。”
赵寰收了回去,慢吞吞道:"你不吃拉倒。等下要做事,不吃些糖压着哪行。"
寒寂凝神沉思起来,赵寰跟最精密的弩机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其目的。
她能抽出空来天宁寺赏梅,从她先前的话与态度去猜测,只怕她要捉的,是及到天下民生的大鬼!
马车绕过天宁寺的大门,从西侧的偏门驶进了一间禅院。大家下了马车,
周男儿与护卫带着赵金铃他们去了后山,赵寰则与寒寂去了大殿旁的偏院。
从偏院窗棂望出去,进出大殿的信众尽收眼底。虽然已过午后,进入大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寒寂搬了寺庙的账本来,放到赵寰面前,道:“你自己看吧,看清楚了啊!账目清楚,贫僧可是一个大钱都没动过。”
赵寰盘腿坐在炕上,仔细看了功德箱与功德簿上的香火银。她合上账本,转头朝窗棂外看去,指着外面几个身着破旧布衫的百姓道:“你去打听一下,他们要向菩萨所求何事。”
寒寂怔了下,不耐烦地道:“贫僧又不是菩萨,如何能听得他们的许愿。再说,听过之后,贫僧又无法了了他们的心愿。”
赵寰伸直腿,悠闲靠在炕稍,从荷包里再拿了颗糖含在嘴里,笑吟吟道:"说不定我能呢。"
悲叔暄了赵袁一眼,不肯不愿起身去了。过了大约一壮香的功夫,悲寂就回来了,坐下猛雇了一大碗热茶,嘀咕道:“真是,那般多的抱怨心愿,要听完,只怕一年半载都不够。”
赵寰不咸不淡地道:“众生皆苦,菩萨的供奉,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寒寂斜了赵寰几眼,琢磨着道:“不过,北地没了战乱之苦,吏治清明。他们的日子,仔细听来,过得还算安稳,只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想想啊,他们抱怨大钱越来越不值钱,以前能三天两日吃上一顿白米面,如今连杂面都捉襟见肘了。"
赵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虽没了打仗,吏治清明,他们的日子却过得愈发艰难。他们找不到原因所在,心里苦,所以会来求菩萨开解。若是他们日子过得红火,哪有功夫来寺庙里求神拜佛。除了寺庙,估计街头的暗娼,藏着的一些赌馆,跟着会越来越多。”
寒寂思索着赵寰的话,神色微变。
这就是败落兼条的前兆,普罗大众找不到出路,看不到生机,只能求神拜佛,铤而走险。
北地看似兵强马壮,具备雄霸天下的能力,但北地同样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西夏,金,南边,暂时老实听话的鞑部落,甚至大理国。
除去外敌环伺,赵寰的土地改革,女婴补偿,女子科举等措施,不禁得罪了权贵,还得罪了一众男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寒寂不
由自主替赵寰捏了把冷汗。她真是身在悬崖绝壁边上,错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寰将账本递给寒寂,道:“在我眼皮子底下赚大钱,想装神弄鬼的,能不心虚,我敬他是条汉子。前来寺庙供奉更多的香火银,想要菩萨保佑,以求心安。"
寒寂翻看着账本,能记上功劳簿的,都是大笔的香火银,穷苦百姓可捐不起。最近功劳簿的香火银,与功德箱的香火银,都多了不少。
赵寰沉思了会,冷声道:"天宁寺如此,其他寺庙也定当如此。我不耐烦抽丝剥茧,一家家粮食铺子查了。过年时,天宁寺的福袋一向难求,你就多布施些。”
一叶知秋,能从寺庙里窥到天下,寒寂对赵寰佩服得五体投地。念着她的处境,此时也不敢说笑了,忙应了下来。
赵寰跟着道:"过几日就是腊八,天宁寺要做善事,搭粥棚施腊八粥,开春青黄不接,也要施粥。天宁寺需买大量的粮食,你去问城里的粮商们买。”
寒寂不禁笑了起来,道:“布施福袋给富人,赚到的银钱,转手来布施给了穷人。赵施主跟那游侠儿一样,好一招劫富济贫。”
赵寰微微皱眉,斜睨了寒寂一眼,"恁地废话多。我要劫富济贫,直接派兵去抢得了!"
寒寂被噎住,明白赵寰所求,定不会如他想得那般简单,讪讪问道:“你可是还有别的打算?”
赵寰没搭理他,道:“你先且按着我的话做,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寒寂悻悻道好,接着问道:“粮食价钱一天比一天贵,若是他们要高价,该如何办?”
赵寰道:"你是大主顾,去与他们讲价去。别小家子气,拿出拯救天下苍生的气度来,说你要赎杀戮的罪孽,要施粥。"
寒寂脸一下垮了下来,抢白道:“贫僧可是替你去打仗!”
赵寰瞪他:“大师,不要在意这些得失,我也是为了你前辽的同胞。你切记一件事,要得知他们手中有无粮食,有多少粮食!”
寒寂哼了声,脑子转得飞快,虽还是有些迷糊,不过大致明白了一些,迟疑了下,道:“你为何不让中书省,府衙的官员去查?”
赵寰摊了摊手,笑眯眯道:"我信任你啊,这般大的事情,由你出面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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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寂与赵寰打交道多了,当然不会相信她哄骗人的鬼话。不过,他的眼神温和了下来,暗自叹息了声。
身在她那个位置上,自古以来,都是孤家寡人。
让朝廷官员去查,她并不清楚有哪些官员牵扯到了其中不说,衙门他们一动,难免打草惊蛇。
何况,她最信任的岳飞,虞允文,姜醉眉,尚富贵等人,都不在燕京。
寒寂心道既然得她信任,自己就辛苦一二,起身喜滋滋准备离开。到了门边,他回过头,好奇问道:“岳枢密使去何处了?”
赵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好轮回,岳枢密使去替自己行道了。”
寒寂听得莫名其妙,白了她一眼,大步走出屋去忙碌安排。
*
冬日的吉州,虽没有下雪,连续多日阴雨连绵,寒气直浸入骨,冻得人清鼻涕横流。
张宪袖着手,蹲在林子里,望着底下的言道,不时吸一下鼻涕,抱怨道:“老大,我们在这里等了好几日,那些押解向来懒得很,只怕今日也来不了。这天实在太冷,我们回营帐去烤火歇一歇吧。”
岳飞带着他与心腹亲卫们一行,一路潜伏到了吉州,已经在山上扎营好几日,等着流放到岭南的犯人秦桧。
雨滴掉落,打在斗笠上叮咚作响。岳飞一瞬不瞬注视着前面的官道,抬手抚上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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