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的时候。
唐姣发现自己很高,蔑视一切,万物在她眼中不过是蝼蚁。
许多修士被她,或者说“它”吸引而来,趋之若骛,无论是想要关上这道门的人或是想要借此获得机缘的人都葬身于此,它的力量越来越充盈,无数的怨恨、痛苦,负面情绪几乎要将整座门扉都要冲垮,它贪婪地吞噬一切,吸收一切,在静默中摧毁希望。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浮屠之棺”的记忆。
她心里还惦记着珩清和谢南锦那件事,可惜这里记载的毕竟不是珩清的记忆,而是与那场灾难有关的记忆,纵使唐姣再想知道他们之后如何了,她也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和徐沉云所说的一样。
没人能让门内神秘的天品法宝认主,事情陷入了僵局。在九阶符修将此地封锁之后,因此受害的修士大幅减少了。唐姣静静地等了四十年。
然后,她再次看见了珩清。
这个时候的珩清,已经与她印象中的那个不近人情的刑狱司很相似了。
珩清神情冷淡,伸手将阵法拆出一道缝隙,充满了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半点也没有动摇,唐姣想——也许是因为他早就见过真正的炼狱,所以并不畏惧了,没有什么比那场灾难更令他感到痛苦的,或者说,他正是知道门内有什么,所以才要前来的。
阵法破开口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响彻天地。当珩清要推开这扇许久未有人进入的门时,其他人也纷纷赶到了。
药王谷谷主苦口婆心地劝说:“珩清。你如今已经得到了你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大可不必冒这种风险,进入浮屠之棺,更何况身为丹修,进去后没有任何保命手段。"
还有人说: “连九阶修士都没办法在门内保全自己,珩清,别犯傻。”一片混乱之中,珩清转过头,望向身后的一众乌泱泱的人群。他目光低垂,将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楚。
随即,他嘴唇动了动,说: “珩家世代都是药王谷的客卿,在我之前,是珩莲,在珩莲之前,是珩暮,我不过是为了接过他们的衣钵才选择加入了药王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我要做什么事情,就算是生,抑或是死,都由我决定,不容旁人置喙。"
药王谷谷主叹息道: “可是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珩清
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般的笑容。
“我知道,明释法师预言中那个结束一切的人并不是我,但我确实从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并且活到了现在。”他说, “无论是证明丹修并不比其他修士低一等这点,还是为了我的私心,我都要进
入这扇门。若我真的活着出来了——”
珩清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推开了漆黑的大门。
门内的光景在他的眼中呈现,也只在他的眼中呈现。
眸光中燃烧着汹汹的火焰,如同似血残阳,与他每个梦境中的景象别无二致。这一刻,唐姣听到了他心中真正的愿望。
"想再见一次家人,并没有错吧?""想要拯救门内的冤魂,并没有错吧?"
"可叹,我竟然也爱屋及乌,变成了这般有善心的人了。"受过严重创伤的人,会用两种方式保护自己。
第一种,是选择遗忘当时发生的一切。
第二种,是选择一次次撕裂自己的伤口,用疼痛的方式逼迫神经麻木。
珩清是后者。他从来不惮疼痛,对于他来说,遗忘是胆小者选择的逃避行为。
步入门扉之际,药王谷谷主猝然向珩清伸出了手,想要拉住他。
谢南锦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脚步一错,挡住了谷主的动作。
上一次,他竭尽全力不让珩清走向死亡的深渊。
这一次,他却选择在静默中看着珩清走向深渊。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珩清走入浮屠之棺,沉重的大门吱嘎一声合拢了。
唐姣的目光于是转向了门内的珩清。
他说得没错,同辉洞府中的那扇浮屠之棺和本体相差甚远。
同辉洞府中的浮屠之棺,虽然结局都是毁灭,可至少有一部分是美好的,而属于本体的浮屠之棺,只有无尽的哀嚎与痛苦,这里没有那些美好的记忆,从一开始就被火焰所焚烧,在百年之中等待,哭喊,无法投胎转世,受困于不周山,永生永世在此徘徊。
那些纯净的灵魂也渐渐变得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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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将烟斗插入来者的咽喉,剥皮抽筋,将森森的白骨当作藤椅。少年贪婪地撕碎来者的身体,剥下衣物,盗走财宝,满心欢喜地炫耀。
唐姣看到珩清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那一点荧荧的星光,虽然微弱,却始终闪烁,他逐渐向前挪动,像是手脚都被镣铐所束缚一般,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竭力向前爬行,就像那日他想要伸出却没能触碰到的手。
———
丹修只会炼丹。
他会证明,丹修不止会炼丹。
——能拯救苍生的,大多是其他修士。
他会证明,丹修的精神坚韧,不比其他修士差。
——九州盟的七位尊者之中只有一名丹修。
他会证明,在他之后,又或是包括了他,都会让修真界刮目相待。其他修士能够做到的事情,丹修也能够做到,并且会做得更好。
神农氏尝百草以济众生,传递薪火,这种火一般的血液流淌在每个丹修的体内。唐姣想,珩清——他确实做到了。
他曾说自己永远追不上珩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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