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炉鼎确实不具备重创我弟子的能力。”
他缓缓的,说:"然而,我们丹修是为了什么而生的?"
为了辅佐肉身,达到原本不可及的程度,不止要成为锋利的矛背后最坚实的那面盾牌,还要将矛打磨得更加锋利。修真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真理,一个队伍中可以只有剑修,可以只有气修,也可以只有符修,但不能没有丹修,而丹修同样也不能独立存在。
唐姣顿时觉得手指冰冷。
天品法宝原本所带有的特性就决定了它对修士的损害是致命性的。
即使她所拥有的是炉鼎也不例外。
法宝周身激荡的气息,比任何武器都能更轻易击溃真气屏障。
她已经拥有了矛。
她确实可以将矛打磨得更加锋利。
就像手持武器的小孩
子一样,她只需要刺出那一下,很简单的。
而她刺了吗?
唐姣茫然地回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没错,她确实刺了。
原来这就是药王谷长老的计策。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开口,而是选择让更加冲动的弟子率先发言。
和她一样,药王谷长老也在静静地聆听着、寻找着她话语中的破绽,而和她不同的是,他更加沉得住气,也有能够推出来吸引注意的诱饵,所以才等到现在一举击溃她。
唐姣脑海中的构思瞬间崩塌。
如同步调被打乱一样,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恢复原来的冷静。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修士,想要一人抗衡药王谷实在过于困难。
唐姣被突如其来的话慑住了心神,呼吸都变得不稳,嘴唇徒劳地动了动,还想要找什么话来解释,比如她做不到这一点。但是身为丹修的素养告诉她,那是可以做到的,甚至她身上所携带的丹药就能够在现场演示出长老口中的景象————可是她当时根本没有服下任何提升破坏力的丹药———对,她应该拿晁枉景服下护心丹这件事来做解释的!
还有动机,她完全可以用防卫来解释自己对晁枉景的动手。
但她要怎么凭空造出那早就该被消化的丹药?她又如何证明晁枉景要轻薄她?
唐姣想,她拿不出任何证据。
耳坠上的小剑忽然晃了晃。
微寒的冷意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唐姣咽下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解释,望向了徐沉云。
他们如今正在众目睽睽下,只要一传音,必定有人会发现。
但是唐姣凝视着徐沉云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恍惚间听到他说“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解释,是最不合适的。
她不知道药王谷还留有什么后手,如果贸然解释,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而慌乱的表现也会让其他人对她的印象变差……唐姣默默地深呼吸了几下。
没有从唐姣这里得到半点反应,药王谷长老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长老的意思是,唐奴是在服下丹药之后,使用法宝重创了晁枉景吗?”萧琅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头,她不喜欢这种引导式的说法,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于是她转向帘帐,问道,“在座的丹修真君,认为长老所说的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帘帐那端这次回答得很快:"不无可能。"
谢南锦说道: "可惜晁枉景没能来到这里,否则就能从他身上查验了。"
长老对答:"因为他伤势太重,我恐怕他来到此地会被尊者的威压所创。"
“不过,当事人不亲临现场,还是有些不合规矩。”徐沉云淡淡垂眼,望向药王谷众人,“为了证实药王谷的说法,我想应该也需要由九州盟来查验,长老意下如何?"
唐姣的神经绷得像一根弦。
无论是她、风薄引,还是燕宿,都很清楚晁枉景伤势没有那么重。
在座的都是九阶真君,只要一眼就能辨出晁枉景的伤势。
倘若长老真的松口答应了,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追着药王谷长老,看到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徐沉云的提议感到紧张,甚至连一滴冷汗也没有流下,他的嘴唇牵动着,拉扯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黑黢敷的空洞与血肉,舌尖在上颚触碰了一下,很平淡地说道:“当然没问题。”
唐姣立刻明白了。
她的背脊渗出一层冷汗,手脚彻底冰凉,如堕冰窖。
在得到长老的答复后,徐沉云并没有露出预料之外的神情,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李裳眉在他们临行前曾说过的“此行注定不平稳”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他侧过头看向萧琅,“萧真君。”
萧琅点头,“我明白了。”
随即,她抬起头,视线的尽头是二十级玉阶之上,那个空无一人的座位。
“请盟主将万象之镜借我等人一观。”萧琅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与此同时,徐沉云、谢南锦,包括那帘帐后的众人,都面朝座上,躬身行礼,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殿内忽然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极缓,极淡,如同被水晕染的岩彩。
那人没有回答,但他的举动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
座位靠背上的圆形镜子发出生涩的咯吱声响,迅速缩小为
光斑,挣脱束缚后,它轻飘飘地飞到了大殿的正中,也就是唐姣、药王谷众人与三位刑狱司之间,然后重新变为一面巨大的镜子。说是镜子,其实它的原理似乎更像是传送阵法,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唐姣清晰地看到镜子中倒映出了病榻上的晁枉景,而他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
他消瘦了许多,奄奄一息,完全不像地域中的那副样子,凹陷的眼窝中,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唐姣,唐姣很轻易就能读出,那种暴烈的、深沉的情绪正是恨意。
恨到想将她剥皮,恨到想将她抽骨,恨到想夺走她的一切。
唐姣感受到了,却还是没有逃开那种恨意,而是很平静地望回去。
我也想将你剥皮,我也想将你抽骨,我也想夺走你的一切。我想一开始就杀了你。
她的眼神这样诉说着,只有晁枉景能够读懂的,和他几乎一致的漠然。
“晁修士。”萧琅说,“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镜子那端的晁枉景收回视线,很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似乎连话都很难说出口。
“那么……”萧琅看了看徐沉云与谢南锦,“为确保结果准确,依次查看吧。”
她走向了镜子,分出一缕真气,真气穿过了薄薄的镜面,在晁枉景的手腕上稍微停留了片刻,再抽回真气时,她抬颌示意另外两人上前查看。徐沉云与谢南锦依次上前,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的,由谢南锦说了出来:“他身上的伤势确实严重,后半生很难再突破五阶,在那些创伤上,除了春山白鹤鼎的气息之外,我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气息。"
这些伤是从何而来?
唐姣没有料到药王谷会如此心狠手辣。
如果晁枉景的伤势与他们所说的不一致,那就让它变得一致就行了。
春山白鹤鼎是天品法宝,必定会留下气息,但如果是由修士来动手,只要刻意隐藏真气,就不会留有任何痕迹,所以谢南锦才会说他只在晁枉景身上感受到了法宝气息。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没将解释的话脱口而出。
药王谷只要将晁枉景摆出来,她的所有解释都会像是辩解。
从一开始,她的努力就是全无意义的。
不,也不能说是全无意义。
至少药
王谷无法在提及百年前的那场赌约,也无法借此将她的炉鼎占为己有。
这位药王谷长老,如今应该非常恨她吧。
不但损失了自己的弟子,还不能夺走她的炉鼎,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唐姣猜测,就像自己不会让步一样,他们也绝对不会让她如此简单地回到宗门。
万象之镜在完成任务之后,变成了光斑,重新飞回了座位,镶嵌在靠背上。
兼琅问:“唐姣,事实已经浮出水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姣只是摇头,"我不会认下不属于我的罪名。"
于是萧琅又看向药王谷长老,"那么,药王谷希望合欢宗如何补偿?"
"合欢宗让我痛失一名爱徒,多日以来对药王谷的质问也选择漠视。"药王谷长老叹了一口气,沉痛地说道,“无论合欢宗如何补偿,这种缺憾还是会存在,不会因为有所补偿就轻易消失。”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道,"有我弟子这个例子在前,很难想象合欢宗将天品法宝赐予一名低阶修士是何居心,就如同顽劣的孩童掌握了锋利的武器,这是极其不合理的事情,我只能借此希望以后不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惨遭毒手———"
长老说:"我恳请九州盟收走春山白鹤鼎,还修真界一片清净。"
他用的是“收走”这个词,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分明是“剥夺”。
“长老。”徐沉云敛去唇边的笑意,眼神冰冷,一字一顿说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你是妄图插手我合欢宗内部的事务?先不提罪名是否真的属实,如何处理是由我宗来决定,想要借助九州盟之手剥夺原本属于合欢宗的东西,你已经逾越了。"
“嗯——?”
谢南锦像是感受不到殿内凝重的气氛。
他拖长了尾音,奇道:"长老,我不认为你爱徒就完全无药可治了,比起拿走这个小姑娘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你的弟子,比如试着去问问珩清答不答应救人?”
珩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修为也是实打实的深厚。
以他的实力,想要救下离死还差得远的晁枉景,重铸他的经脉不是难事,毕
竟他所修的功法名为“枯木逢春”,只剩下一口气都能被他救回来,就是得看他愿不愿意救。
“等珩清长老出关之后,我自然会去请他医治我的弟子。”药王谷长老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也知道,自己贸然提出这件事肯定会引起反对,如果唐姣此前没有说出那么一番话,他也就有正当理由将春山白鹤鼎即同如此一搅和 事情反而变得麻烦起来了一口口商品取回,如此一掷,都有凤霞得坏人也不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萧琅说道,“但是九州盟只负责维持修真界稳定,不负责平衡各宗弟子的实力。合欢宗选择将天品法宝交给一名低阶修士,自然有他们的考量,况且各位也看到了,春山白鹤鼎确实认她为主,我们不能强行撕毁他们之间的契约。"
那名师兄喊道:“那我的师弟难道就应该平白受此苦难吗?!”
徐沉云却忽然笑了。
殿内所有人都莫名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因何而笑。
"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苦难?说了这么多,你想听听你的师弟是为何受此'苦难'的吗?"他看向唐姣,意有所指地说,“这样一个冷静聪明的小姑娘,为什么偏偏要对晁枉景做出那种事情,你难道不想知道吗?还是说,我们了解的是两个不同的故事?”
“这不是你为了袒护师妹所说的话吗?”师兄皱眉道,“你有什么证据?”
药王谷长老看着徐沉云,眼皮突突地直跳,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位被封为“I临川泊雪”的,看起来清雅高洁、毫无阴霾的俊朗剑修,闻言,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嘴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话:“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药王谷到底构思了怎样的故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说出这件事……证据,我确实有。"
他抬起手,一枚质地清透的玉牌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
那种特殊的、带着粪《添纹的光辉,是任谁都无法轻易模仿的。
萧琅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地域分发给修士的玉牌?”
“初设三大地域之际,九州盟为了确保能够掌握修士的行踪,会用玉牌记录两个时辰内的影像。”徐沉云点点头,说道,“由于玉牌储存有限,所以每日都会定时清理。正巧,在两宗协同探索地域的那日,我便是成员之一,早就得知了此事,才及时在
玉牌内的影像被清除之前将它拿走,就是为了在你问我是否有证据的时候有解释的余裕。”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徐沉云说:“就由各位亲眼判断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无所谓,我会调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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