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奚漫从外面逛街回来,简灼白还没下班。
她给蜥蜴喂了晚饭,又在客厅里陪它玩,心里想着明天第一天入职。
墙上的指针指向九点,奚漫打算回房间。
刚走到开关处,打算关掉一楼的灯,传来一阵开门声。
蜥蜴汪汪叫了两声,欢快地摇着尾巴迎过去。
张姨没在,今晚他们俩不需要假装感情好,她因为偷偷入职简驰的事心里发虚,怕他会问,便打算不理他,直接去楼上。
她走到电梯口,想起今天下午新买的衣服还在沙发上,又折回来取。
男人已经进客厅,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边,人倚在沙发靠背上。
许是觉得热,白皙修长的手扯松了胸前的领带,紧接着倒头躺在了沙发上。
他身高腿长,躺下后衬得沙发空间短□□仄,小腿以下的位置几乎完全垂下来。奚漫发现他没换拖鞋,灯光映衬下,那双昂贵的尖头革履乌黑锃亮。
他脸颊原本是冷白的肤色,此刻透着些红润。随着奚漫走近,有酒气扑面而来。
看样子喝了不少。
注意到自己的新衣服被他压在身下,奚漫瞳孔蓦地放大,疾步上前,扯住衣服的包装袋。他压得太紧,奚漫扯不出来。
随着拉扯的动作,沙发上的男人缓缓睁眼,目光清明中透着少许茫然,干净又纯粹,像个无辜被惊扰的孩童。
奚漫神情微恙,指了下包装袋:"你起来一下,压着我衣服了。"男人自觉抬起了脊背,奚漫轻松把衣服拿回来。
转身欲走,想了想,她又转头打算提醒他回自己房里睡。一抬眼,发现男人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不掺杂任何情感,就那么看着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奚漫到嘴的话卡了壳,忘记要说什么。
“我想喝水。”他倏而开口,期待地看着奚漫。
客厅里空气凝滞了两秒,奚漫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是谁?"“我想喝水。”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感觉他目光的追随,又问:“这是几?”“我想喝水。”“……”好呆哦。
奚漫看向旁边坐着的蜥蜴,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
说:“真醉了,醉得不轻。”蜥蜴:“…”
简灼白等的有些不耐了,声音拔高:"我要喝水!"他这副样子,很像幼儿园里闹着吃糖的小屁孩。
喝醉酒居然反差这么大,奚漫觉得有趣,想拿手机给他录下来,又怕他再催,只好软下语气:“好好好,等着,我去给你倒水。”
她把手上的衣服放在单人沙发上,走进厨房,拿一瓶纯净水倒进加热杯里,加热到合适的温度,又从冰箱里取了蜂蜜兑进去,希望能解点酒。
折回来,简灼白仍在沙发上躺着,闭着眼不知道睡着没有。她轻轻问了句:“还喝水吗?”
男人睁开眼,看到她手里的水坐起来。是真的渴了,他接过来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喝干净。
水杯递还回去的时候,他舔了下唇,后知后觉品尝到一丝甜味。
奚漫看看空杯子,问他:“还喝吗?”
“困。”他答非所问。
奚漫看他这副样子,也不一定能摸到自己的房间去睡。如果送他回房间,他这么大个子她也扶不动。
反正今晚张姨不在,看到沙发上的毯子,奚漫扯过来给他搭在身上:"最近天也不冷,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简灼白听话地重新躺了下来。
这人喝醉的样子还挺乖,也不撒酒疯,不闹腾。酒品很不错,比他清醒的时候可爱多了。
奚漫正打算上楼,没走两步,手腕蓦地被男人有力的指骨攥住。他重新睁开了眼,见奚漫侧目,星灿般明亮的眸子望着她:“讲故事。”
奚漫:“?”
有没有搞错,真把自己当宝宝了?!
她哪会讲什么故事,试图挣脱他的手。然而男人紧紧攥着,她一用力腕上扯的生疼。
奚漫被搞得没脾气了:“好好好,讲故事,你弄疼我了,先放手。”简灼白这才放开她。
奚漫揉着泛红的手腕,狠狠剜他一眼。
男人仍旧顶着那双纯粹的眼神,再次变身复读机:"讲故事。"
奚漫在沙发旁的长绒地毯上盘膝坐下,有点发愁,她真不会讲故事。
看着男人期待的目光,她清清嗓子:“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大别墅,别墅里
有个小仙女在给小傻子讲故事。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大别墅,别墅里有个小仙女在给傻小子讲故事。小仙女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
“不听这个!”简灼白皱起了眉头。
……也不傻嘛。
奚漫咬了咬唇,一脸无辜:“我只会讲这个。”
奚漫从小就不听故事。
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工作又忙,没有人给她讲故事。
有时候父亲终于空闲陪陪她,她就让父亲守在床边,听她分享最近身边发生的事。她攒了好多好多话要和父亲说,没有时间听故事。
有时候聊着聊着,也就睡着了。
奚浸想了想,提议道:“不然咱们聊聊天吧,讲讲今天有哪些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我先来吧,我今天找到工作了,还买了新衣服,挺开心的。你呢?"
简灼白认真回忆了一下:"不开心,也开心。"“为什么?”
“见到那些人就不开心,看到他们懊悔,痛哭流涕,又开心了。”
“他们是谁?”
“攻击我,责备我,把我当成罪人,逼我出国的人。”
奚漫脸上的表情僵住,眼中浮现一丝愕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到当年突然出国的原因。
七年前他走的时候,才只是个高中生,能做什么天大的错事?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原来他当初是被别人逼走的。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重现,奚漫指尖颤了颤,那些被她深埋心底,时刻压抑着的某种情愫似要挣脱枷锁,让她无法控制。
好像终于抓住了某个重要信息,奚漫忽然握住他的手臂:"所以你当初一声不响的走,是有自己的苦衷?”
她长睫微翕,声音也越发低了,似在自言自语,"你有别的原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男人望着紧紧抓着他手臂的葱白纤手,掌心落在她的手背上,握住:"你怎么了?"
奚漫察觉失态,忙收回手,偏过头去,勉强笑了下:“没事,其实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还以为是因为我对你态度不好,你烦我了,所以才出
国的。现在说开了,就好了。”
她忽然觉得有点窘迫,垂着睫毛没敢看他,“我这么想,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简约白不知何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修长指节轻轻挑起她的下颌。
奚漫被迫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正认真地望着她,里面清晰映出她的身影。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我不烦你。”
他冷峻英隽的脸一点点靠了过来,看着男人性感好看的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怔愣间收敛了呼吸,整个人定在那。
直到感觉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她惊得睁大眼睛,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大脑空白。
他碰一下还不退开,奚漫乱了呼吸,心跳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乱窜。她下意识想要偏头去躲,后脑蓦地被男人的大掌禁锢,令她动弹不得。
那两道薄唇也趁机越发深重地压过来,在她的唇瓣间辗转。
毫无技巧的厮摩,却无端让人觉得温柔,似被小心呵护一般,轻易沉沦。
“汪汪!”蜥蜴摇着尾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奚漫的理智瞬间回笼,急得用力推开他,迅速从地上起身,后退两步,又羞又恼:"喝醉了就能耍流氓吗?”
简灼白像是没听见一样,倒头重新躺回沙发上,睡了。
奚漫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嘴里紧跟着的那句"混蛋"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喝醉了,而她却是清醒的。
刚刚她在做什么?如果不是蜥蜴突然出声,她不见得会推开他。
奚漫脸颊红得发烫,心乱如麻,转头跑向了楼。
直到反锁卧室的门,背抵在门上,她如同一条快要脱水的鱼,张着嘴大口呼吸。指腹落在唇瓣,脑海中刚才的吻挥之不去。
平复好一会儿,奚漫还想着刚才简灼白的话。闭上眼,七年前那些人的议论声犹在耳畔。
————“简灼白气场那么强的人,我们跟他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偏偏在她跟前嬉皮笑脸,没半点架子。能追她两年都不错了,她真是不识好歹,还指望人家一直惯着她,以为自己是谁呢?现在把人气走了吧?”
————"简灼白离开前的那个周五,在学校一句话都没跟奚浸说过,当时我就觉
得他们俩不对劲,还以为只是吵架了,谁知紧接着简灼白就走了。说这事跟奚漫没关系,反正我不信。”
————"简约白可是简驰集团的二公子,家世不比奚漫差,凭什么一直哄着她?奚漫这么没分寸,他肯定是耐心用尽,觉得烦了,所以才走的。"
——"奚家工程上害死了人,现在名声都臭了,外面人人喊打,如今她把对她最好的简灼白也气走了,以后看她还怎么有脸在学校继续待下去。"
————“怎么没脸了,人家现在还有薄商集团的沈三公子罩着呢。我听说沈温为了养她,跟他父母把关系都闹僵了。”
——"啧啧,她可真有本事,怪不得一直不答应简灼白,原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我忽然觉得,简灼白在她最难的时候突然出国,恐怕也没真正喜欢过她。"
——"很有可能,不然再怎么简灼白也不会这时候出国啊。简灼白父母出事后,他一直就吊儿郎当的,不学无术,没准追奚漫也就是玩而已,没动什么真心。"
——"奚漫真惨,一夜之间,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这经历,当真是从天堂堕入地狱。"
回到书桌前,奚漫从抽屉里取出了那只粉色英语笔记本。
上面的笔记很详细,专门针对简灼白的弱项,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写完。
一页页往后翻,脑海中一些记忆的碎片拼拼凑凑,形成一张张泛黄的旧照片,又忽地被风吹过,照片上那些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
高三刚开学,大家的心还在不久前的暑假里狂嗨,晚自习的班上闹哄哄的。
班主任老高推门而入,指着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看看距离高考还有几天,都学得很好?”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
恰好下课铃响,老高对着奚漫座位斜后方的闻嘉至道:“班长来把高二期末考的成绩单贴墙上,都看看自己考多少分。”
奚漫心里一沉,看来这次她又考了第二。
她是学习委员,和班长闻嘉至的成绩不相上下。有时她第一,有时闻嘉至第一。
高中两年下来,她都摸透老高的脾气了。谁考第一,他就叫谁贴成绩单
。
闻嘉至去讲台上拿了胶水,把成绩单贴上去。老高一走,同学们蜂拥而至,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奚漫想看看她这次比闻嘉至低多少,踮脚探着脖子看了几次,怎么也看不见。她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回到座位,幽怨地趴在书桌上,没精打采。
她的后背忽然被人用笔头戳了下,她懒得动,对方又揪她马尾。
奚浸心里正烦躁,知道是简灼白,但她现在不想理人:“别扒拉我,不然我咬你!”
身后传来少年细碎的笑意,他个子高,身体前倾时轻而易举越过书桌,凑在她耳边低问:“哎哪?”
奚漫拧眉,抄着手边的书举在他头顶,眼神警告。
奚漫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偏他有本事,总能让她瞬间炸毛,大小姐的风度全无。
不过后来再回想,奚漫觉得,当时大家说她性格好,主要原因是奚家没倒,她家世好,在那些人眼里就什么都好。后来奚家出事,她就一身的毛病,哪哪都不好。
少年收起玩笑,重新坐回位子上,语调懒洋洋的:“不是想看成绩吗,你转过来,我拍了照片。”
她刚才跑去前面看成绩,他居然看见了。奚漫眸子亮晶晶的,蓦地转身:“在哪?”
简灼白故意卖起关子,手肘支着课桌,托腮看她:"奚奚,给灼哥说两句好听的,我就给你看。”
她伸伸懒腰,随口咕哝一句:“灼哥真帅!”
简灼白眯了眯眼,笃定地开口:“你在敷衍我。”
“怎么,你觉得你丑?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夸你我很违心的。”她手捂心口,眉头蹙着,似乎很难受。
简灼白看她这副样子,脸色一沉,话音里带了关切:“你怎么了?”“以后别让我夸你,一说谎,心口就疼。”“.....”
简灼白被她逗笑,漆黑漂亮的桃花眼里跳跃着金箔似的灼光:"你以为你是西施?还心口疼。"“不过,”他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她,“在我眼里,你就是西施,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奚漫耳朵迅速红了一圈,幸好有几缕细碎的头发遮挡,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她真想拿本书把他嘴堵上,简直士死了。
她把手从心口处拿开,板着脸,似乎不耐烦了:“你
到底给不给我看成绩单,不给就算了。”说着便要转过身去。
简灼白揪住她的衣服,把人拽回来。摊开手机,照片递过去。
成绩单放大,奚漫好看的眼睛逐渐弯成月牙状。她和闻嘉至总分一致,并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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