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百衣倒不是故意避着周玄,一来是她确实觉得自己对周玄有所不同,想独自冷静一会儿;二来她是真的忙。
周六上午,她准备去对面的骨科门诊复诊,方莺和周玄同时冒出来。
方莺朝她眨眼睛:"师老师,我陪你去吧!"
虽然方莺那日和王来赌气说她别有用心,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就是为了得到更多机会,但她也不过是个刚过了十九岁生日的小姑娘,就连野心都显得稚嫩。
她说她有所图谋,实际上她一直在干活,十分勤快,一不小心遇上个黑心老师就变成被白嫖的劳动力。
人与人的相处,虽说是利益交换,但更有真心,并不能算得那么清楚。方莺也是真心敬佩师百衣,把她当作偶像和目标,恨不得变成她的小尾巴。所以心思不明的周玄自然被她排斥。
师百衣看向这两人,方莺不用说,就差点举手说“老师选我”,而周玄只是看着她,她竟看出了
几分委屈: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的,是她心乱了,这是一个她从来没考虑过的人生选项,她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匮乏,她仅有的长辈也是一位未婚女性。
是见色起意还是吊桥效应?
因为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恰好出现,满足了她的情感期待,所以她忍不住向他索求情感吗?师百衣试图用逻辑学去分析这一切,得出最标准的答案是她应该冷静一会儿。可她的习惯让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周玄。"
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改口的余地,师百衣只好说: “你和我去吧。”
这次接诊的还是上次那位年轻医生,见周玄陪着来,问: “是师老师的对象吗?”周
玄去看师百衣,师百衣也在这时看向了他。
完了,这下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师百衣轻咳一声:"不是,你误会了。"她没有看到周玄那一刻的失落,否则就会清楚地意识到在她心动之前,有人一直在等她回头看一眼自己。
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感情过了线,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偏偏喜欢她的也没什么经验,于是两个新手村的人陷入了死胡同。
师百衣这次复查的情况不错,顺利地拆掉了石膏,换成了护具,这个护具有点像一只靴子,师百衣穿着它可以自己行走,就是走得慢。在医生的推荐下师百衣又买了助行车,比轮椅更小巧简便。
骨科医生知道她是烧香路上摔骨折的,和她开玩笑: “看来你求的东西一定不小,才叫你摔了个大跟头!"
不料师百衣竟然点头应下: “是的,多谢老天保佑。”
出门后,周玄问她那日许了什么愿,师百衣说: “愿雁姨百病皆消,如愿以偿。”可是周玄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想,雁姨的愿望是希望你幸福开心。"师百衣沉默片刻,说: “我现在就很幸福开心。”周玄问: "那你没有给自己许什么愿望吗?"
“我?”师百衣摇头: “我没有什么愿望。”她并不依靠神灵虚无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你从前没有过愿望吗?"
师百衣思考后回答:“我曾经许过一个生日愿望,是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哪怕被一场风暴摧毁了所有的财产,也能依靠自己在社会上活下去。"
而她现在做到了,正在做的事情也是自己喜欢的。
周玄透过师百衣现在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幼年衣衣是如何在缺少安全感的情况下许愿自己能快快长大,他试图去参透她的灵魂,明白她最隐私的感情不对外人开放。
周玄感到沮丧,但不愿放弃,他现在就像一只绕着她打转的猫,随时准备得寸进尺,占据她最柔软的心。
既然她开始回避却不拒绝,是不是意味着新的契机?他知道她的心里有太多事情,他只想做她心里的其中一件事。
进攻还是退守?
周玄从研究所下班后又去师百衣家喂鼠,乖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在
木屑里睡觉。奈何这个讨厌的男人吵到了它。
“吱吱吱!”
周玄把这当作回答:"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主动一点?"他当然也闻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契机,但他怕失败。
师百衣是干脆利落的人,她要么是同意,要么是拒绝,都是一次性的事情。所以周玄一旦告白,不成功便成仁,不可能在失败后能继续纠缠。
“那好!”周玄终于拿定决心: "我先选个吉利的日子。"
他向乖乖伸手,打算把它从窝里捞出来,乖乖在他手心里摊开了肚皮,周玄盯着它隆起的肚子陷入了沉思:他知道乖乖是一只雌鼠,但是它怎么怀的孕?
此事非同寻常,周玄当即打电话给师百衣,师百衣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医院,便听得周玄火急火燎地说:"不好了!乖乖好像怀孕了!"
师百衣今天本来是要在实验室加班,原本准备周日也就是明天下午去看雁姨,然而今天突然很想雁姨,到了傍晚时再也克制不住,便打车前往。
她去的时候雁姨在睡觉,师百衣想看过她就走,不料雁姨察觉了她的到来,在一片黑暗中叫住她: "衣衣,你来啦。"
雁姨的声音仍旧是那样温暖和煦,带有一种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竟叫师百衣一时涌了泪出来,她在开灯之前迅速抹干净,却还是叫雁姨看出来了: "怎么了?"
师百衣若无其事地坐下: “突然见光,眼睛被光闪了一下。”
雁姨首先注意到她腿的变化,惊喜道: "腿上石膏拆了?"
“本来就不严重,医生说再过两个星期就长好了。”师百衣不想雁姨过多担忧。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这么说,你自己也要注意。"雁姨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忘了追问她的眼中泪光。
再过几天,雁姨也要出院,于是师百衣再次提出: “你搬到我那里和我住吧,也方便之后复查。"
"雁姨,别走了。"师百衣握住她的手,就像小时候雁姨的大手抓住她的小手一样,记忆中宽厚的手掌已经变得如此枯瘦, "留在帝都,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束雁玉长叹一口气: “我已经习惯了沛县的气候,我老了,朋友熟人都在沛县,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雁姨这次来,看见你一切都好,心里很开心,雁姨的心愿就是你幸福开心,人活一世,其他都是虚的,开心是最重要的事情。"
束雁玉靠着身后的枕头坐在床上,而师百衣不知何时,就像小时候那样枕在她的膝上,她没有勉强雁姨,而是继续说了一些心里话。
束雁玉摸着她的头发,以手作梳,梳过她浓密的发间: “最近遇到了困惑的事情?”
“嗯。”师百衣犹豫之后还是说了,她对于雁姨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好像对一个人生出了好感。"
束雁玉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有了怀疑对象,她觉得百分之九十是上次和衣衣一起来的那个叫做周玄的男人,她一早就觉得衣衣对他不同寻常。
不过束雁玉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追根究底,而是问: “那衣衣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她知道她的衣衣缺乏感情经验,束雁玉自己也很抱歉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因为她年轻时很风流且潇洒不羁。
师百衣顺着本心摇头:“我还没想好。”
按照她的性格,如果能确定她真的喜欢上周玄,她会给自己一个痛快,直接挑明,接受或拒绝,都让对方选择。
可是她不知道那些好感够不够组成喜欢,是否过于轻佻。
"他也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师百衣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倘若她谈过恋爱,便知道那叫做“暖昧期”,是男女之间最容易擦出火花的朦胧阶段。
师百衣一边回忆一边说: “他是个很好的人,帮我做了很多事情,虽然一开始是我付钱让他做的,但是他做的远远超过我给的报酬。如果我喜欢他的话,我不知道是喜欢他的脸、他的照顾还是真的喜欢他。"
师百衣继续剖析自己: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产生了错觉……"
这是常有的事情,没有从生身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爱的孩子在成年后只需要他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容易动容,哪怕表面看上去再冷漠,仍然会产生贪恋。
而且母亲和父亲
的爱又是不同的,所以在父亲缺位的家庭里,女孩们有更大的概率去找那个能弥补她童年缺口的伴侣,比如年龄偏大的伴侣。
虽然周玄和她同龄,但他的周到程度真的像一个老父亲。
束雁玉阻止了她,眼里带有心疼,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在怀疑自己对于对方的爱是否真诚。
束雁玉是自私的,她希望她的孩子开心,她劝道: “世上哪有那么分明的东西,喜欢就试一试。"
束雁玉看她的眼神无比柔软: "雁姨希望你幸福开心,并不强求最终一定有结果,但希望你不要排斥这世上的感情。"
"好。"师百衣轻轻应下,她也向雁姨坦白了她见扈绿春的事情,寥寥几句,便说完了经过。
束雁玉见她神色无异,拍了拍她的手,只说: "也好,我虽然和你生母没打过几次交道,但知道她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你和她把话说开,之后应该不会再纠缠你。"
"如果纠缠你,也不要害怕,就算是真的闹开了,大家也知道错的也从来不是你。她说的话你不要相信,你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孩子,她不要你是因为她没有人性,不是你不好。"
束雁玉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和师百衣多谈,大约也是怕引起师百衣对于过去的回忆,束雁玉关心更多的还是师百衣近来的生活,又聊了几句,师百衣在这时接到了周玄的电话。
"乖乖……怀孕了!"
师百衣震惊地差点把手机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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