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楼眉心的青筋在狠狠地跳,直接了当地道:"他就是牧白!"
哪知燕郎亭瞬间怒不可遏,大声道:"不许折辱阿白!"
如此,牧白只好取出蝴|蝶|刀,自证身份。岂料,小燕在看见后,更加怒不可遏,直言他就是个替身,是个鹰品!
还说什么都要杀了这个赝品,不允许他玷|污牧白分毫。
"郎亭!你清醒一点!"燕危楼擒住弟弟,厉声道, "你已经为牧白疯魔了十六年,现如今他借尸还魂,又站在了你面前,你竟半点也认不出他来?"
“借,借尸还魂?”燕郎亭面色发白,喃喃自语, "真的是牧白?哥哥你没骗我?"
“真的是牧白,那刀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身上不是还珍藏着牧白的遗物么?若是不信,你把遗物拿出来,一探究竟!"燕危楼沉声道。
待燕郎亭才哆嗦着,把铃铛取出来时,那哑铃就疯狂颤动起来,要不是被他攥得紧,瞬间就得飞回牧白的身边。
牧白两手一摊,露出点无奈的笑,他道:"我真的回来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事后,燕郎亭抱着牧白的腿,哭了得有一个多时辰,期间,奚华的脸色比吃了死孩子还难看,燕危楼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一眼都不看,但为了保护弟弟,又不得不从旁盯着。
等好不容易小燕哭好了,哭够了,把十六年等待的艰辛,通通都哭出来后,眼睛已经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他还让燕危楼拿颗复颜丹来,说不想让牧白看见他不好看的样子。
燕危楼气得差点给他一巴掌,要不是牧白从旁阻拦的话。
“哥哥好凶,还是阿白对我最好。”
燕郎亭娇娇滴滴的,把脸贴在牧白的大腿上,直接无视了奚华想要活吃人的眼神,以及燕危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奚华寒声道:"你喜欢的牧白,早就死在了风雪地里,难道,你浑然忘记了?"
此话一出,小燕作势又要哭,牧白赶紧阻拦,再要哭的话,他腿都要站麻了,然而,小燕听见此话后,精神瞬间就萎靡不振了,喃喃自语起来,说自己不配活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还说自己不该出去寻欢作乐,不该抛下可怜的阿白。
一副再度陷入梦魇的样子。牧白横了奚华一眼,有点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奚华气得直想杀人,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牧白故技重施,把另外一半的骨灰,送给了小燕,还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牧白说:"其实,我当初借尸还魂时,和那个牧白,有过短暂的交流。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你。"
燕郎亭双手捧着装有骨灰的小玉瓶,泪眼朦胧地望着牧白,哽咽道:“可我却,却没能救得了他。"
“可他已经原谅你了。”牧白又道, "这是鬼王告诉我的,鬼王说,他本该早早轮回,可为了再见你和柳澄一面,就一直苦等,那滴眼泪,就是他留给你们的释怀之泪。"
其实,原先那个牧白,到底爱谁,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好像除了奚华这个从儿时就生出的执念之外,对其他几人,不过都是蓄谋已久的接近而已。
可能除了利用之外,多少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否则,也不会留下那滴眼泪。
若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就不会对奚华那么执着,好好当牧家二公子,闲散富贵一生。
解开了燕郎亭的心结之后,牧白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能放下了。又问起了李檀。
燕危楼似乎依旧不愿放过李檀,但答应好的事,又不可出尔反尔,只能把李檀交给了牧白,还让牧白把人带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他和燕郎亭眼前。
牧白望着眼前遍体鳞伤,瘦骨嶙峋的李檀,长长叹了口气,在魔界逗留了几日,为李檀疗好了伤之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檀摇了摇头,十六年的囚|禁,已经让他变得更加胆小谨慎,一直抱着双膝,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大多时间沉默得跟死人一样,不管见了谁,都瑟瑟发抖,只有和牧白独处时,才敢说句话。
但话也说不利索,总是断断续续的。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牧白实在是气不过,几次想去找燕危楼算账,可转念又想起,当年还是奚华吩咐李檀去杀燕郎亭,这才有了后来的祸端。
在这个时空,李檀被囚十六年,而在另一个时空,李檀囚了大
燕小燕一十六年,明明是兄弟骨肉,却闹成了这般田地,怎么不令人唏嘘?
奚华提议道:“不如杀了他,如此,他就能得到解脱了。”
牧白当场就白了奚华一眼,正要开口,却听李檀道:“我,我不想,拖累,累,牧公子,我,想回,回家了。"
"回家?"
“我,回家,家里有娘,她还在世。”李檀可能是被囚|禁起来折磨久了,说话都断断续续,成了个小结巴,眼神也很呆滞,怯生生地道, "我,想回去,找娘,给她,养老送终。"
原来,李檀的亲生母亲居然还活着。可牧白之前听统子说,李檀的母亲早改嫁了,而且,根本就不爱李檀。
可见李檀如此坚持,牧白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带着李檀去寻了他的生母。
在一处还算富贵的宅子里,牧白终于见到了李檀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如今年事已高,两凳霜白,和李檀站在一处,不像母子,更像祖孙。
几乎是一眼,她就认出了李檀,离老远就快步行来,牧白还当她是要打李檀,还准备好随时出手阻止。
哪知并没有,她直接抱住了李檀,两行眼泪咧的一下,就淌了出来,哭着喊:“我的儿!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一去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母子抱着哭成了一团,李檀神情胆怯,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在他母亲疑惑的眼神下,牧白只好解释说,李檀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瞬间就猜出了缘由,抱着李檀又哭了很久很久。事后,她无比悔恨地道:“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有照顾好他,但凡当年我好好待他,或许,或许……"
话到此处,又是哭。牧白见奚华面色不善,似乎在隐忍,生怕师尊会触景生情,赶紧使唤他出去买点吃的来。
从头至尾,李檀的母亲没有说过燕危楼半句不是,也不曾怪过小燕分毫,只是说李檀命苦,生来就是活受罪。
牧白听得窝了一肚子火,几次想说点什么,可看着白发苍苍,泪眼婆娑的妇人,又看了看蹲在一旁,低头看小蚂蚁,还一言不发的李檀。
终究又什么都没说。都是可怜人,万般皆是命,真是半点不由人。
最后
,牧白走到李檀面前,把自己的蝴|蝶|刀送给了他。
牧白道:“李檀,从今往后,谁再敢欺负你,欺负你娘,你就用这把刀捅死谁。你放心,天塌下来,都有我替你扛着。"
李檀握着刀,似懂非懂,没什么反应。
一直等牧白离开了,他才抬起头,望着牧白渐远的背影,无声地说:"多谢你,牧公子。"他把刀贴在面颊上,合了合眸,眼泪瞬间滚落而出。
而一直躲藏在暗处的燕危楼见状,也在刹那间,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太轻,很快就随着萧瑟寒风,散尽了。
离开时,外头天色正好,牧白伸了个懒腰,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奚华说:“你已经点明主题了。"
做什么?
自然是做!
牧白撅起了嘴:"纵然要做,也不能老是在冰天雪地里做吧?冻久了,就该不孕不育了!"
奚华很用力地看了他几眼,然后道:“你能生么?”
“我当然能啊,我现在什么不能啊?”牧白把锅直接甩给了奚华, "庄稼长得不行,得怪种子啊,哪有怪土地的?"
奚华略一思忖,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道:“你说得对,你迟迟不能生育,这事绝对怪不得你,得怪我。"
"对对对,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圣人训,每日三省吾身。"牧白摇头晃脑,走路太累,他直接歪在奚华身上,双脚跳起来,勾着师尊的腰,把他当小马驹一样骑。
奚华抬手托住他的臀腿,防止他掉下来,正色道:“圣人还训,熟能生巧,勤能补拙。”他将人往上又托了托, "看来,以后双修更不能松懈了。"
牧白:"……?"
奚华背着他,御剑来到了一个叫作云霞镇的地方。
牧白原是要下来的,奚华不肯,直接抓着他的手臂,捞过他的腰,将人打横抱住,大步流星走进客栈。
眼下正是午后,客栈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闲客,店小二在擦桌子,掌柜在拨着算盘珠子。奚华道:"开|房。"
"几间?"掌柜抬头,看了看奚华,又
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牧白,发出了灵魂拷问。到底开几间房。
几乎是同一时间,奚华和牧白双双开口。
“一间。”
“两间!”
掌柜疑惑:“到底是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两间!"牧白赶紧道,实在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神,还故意大声道, “附近可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我脚扭了,只怕是伤了骨头,疼得紧!"
"有的,城西的王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长治跌打损伤!"
掌柜开了两间房,不过后来,二人还是睡在了一间房里。既然睡在一起,自然又免不了扭打在一起。
可能是受了“种子发不了芽”的刺激,奚华今夜分外凶猛,幸好设了结界,才不至于扰民。事后,两人腻歪在一起,牧白问:“师尊,如果有一个可以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最想回到哪个时间点?"
奚华略一思忖,才道:"第一次做的时候。"
"为什么啊?"
"第一次做,没有经验,害你受疼了,我每次想起,总觉得万分愧疚。"
牧白哼哼:“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呢?”
“我打算好好爱你,在你浑身每一处地方都标记好,留下我的气息,告诉所有人,你是我一个人的。还想吃你亲手做的饭,你坐在我的怀里,我喂你吃,吃饱了就动一动,好消食……"
"等等,打住!”牧白惊讶道, “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别跟我许愿呀!"后来,牧白多方打探大师兄的下落。
只是听闻他离开了玉霄宗,独自一人入了凡尘,一直在人间除魔卫道,降妖伏魔,为百姓做了不少善事。十六年间,辗转多地,总没一个长久的落脚之地。
受过他恩惠的百姓,提及他时赞不绝口,在大家的印象里,林宓总是一身白色道袍,背负双剑,其中一把剑用白绫缠绕,他尤其珍惜。
总是剑不离身,人不离剑。
听起来,大师兄似乎过得还行。除魔卫道,降妖伏魔,本就是一名修士的职责所在,能独自仗剑走天涯,也算是逍遥自在。
可人们又说,林宓每到一个地方,都会
前往当地的道观参拜,焚香沐浴,洗剑招魂。人们都说,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找一个人。
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找了十六年,还是迟迟寻不到。他没有一直静守原地苦等,十六年间用自己的双足,丈量了天地之间的每一寸大地。
平生只行善事,积攒功德,只求与心爱之人,再相逢。
牧白在得知这些后,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就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人间冰雪消融,阳光明媚。
他同奚华走在热闹的人间,浑然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藏在宽袖之下的手,十指紧扣。
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之感,火速席卷全身,牧白只觉得丹田一片滚|烫,让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几乎是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朗的男声,径直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穿透了一切世俗的阻隔,一声“牧师弟”,就将牧白重新拉回了十六年前。
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身穿弟子服的少年,一高一矮,站在一株海棠树前,高的低头,矮的仰头,中间隔着一只手掌,亲吻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面颊都红得不同寻常,比海棠花还要娇艳。
而这一晃,就过了一十六年。
牧白触不及防,脚下狠狠一顿,下意识回眸相望,再见时,却已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记忆中的大师兄,和眼前身穿白色道袍,手捧缠绫长剑,剑身嗡鸣不绝,似要出鞘的青年,逐渐重合,不过是刹那间,他已泪流满面,低声喃喃:"你终于肯回来了……"
而从始至终,奚华都没有放开牧白的手。他也从始至终,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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