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带着奚华的神魂,再次回到师门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急于复活奚华,匆匆破开寒冰,将那两具冰封在莲池之中,整整十三年的尸骨,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又恐破开寒冰,会将师伯等人引来,遂要直接将两具尸骨一起带走。
奚华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他若当真想要我死,便不会将我的尸骨冰封,而是应当挫骨扬灰。"
牧白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
上回他和统子,就已经打破过冰层一次了,料想师伯定然早已察觉,若铁了心不肯让人复生奚华,上回就该把奚华的残骸,彻底处理干净。
既然没处理,那就说明师伯又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牧白的行为。
牧白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抚摸着冻得梆|硬的尸骸,这回终于有了足够的勇气,揭开素白的衣袖,露出了枯瘦如柴的手骨,白生生的,一丝丝皮肉都没有,死去太多年,又在冰水里浸泡,什么血管青筋,早就没了。
这骨头白得就跟天然的玉石一般,摸起来沁凉滑腻,没有一丝粗糙感,连骨头都这么美,一个人能美到这种程度,也确实世间少有。
但只要想起,这身皮肉是奚华亲手所剔,牧白还是难免有些黯然神伤,眸色都沉了许多,狠狠抿了一下唇,正要把衣袖放下,耳边忽闻一道风声。
是师尊。
他从前身影如鬼魅一般,行踪不定,现在失去了肉身,更是难以捉摸。
“很白很滑,摸起来像是上等的美玉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对不对?”奚华十分精准地猜到了牧白心中所想,还伸出纤细白皙又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在那截腕骨上虚虚划拉了一下,然后啧了一声,又道:“美到极致便是如此,连骨头都生得如此完美无缺。”
牧白:"……"
他刚刚那点子黯然神伤,就像是才点燃的干草,噗嗤一声,被奚华迎头一盆冷水浇灭了。
又听师尊一本正经地问他:“既然,你这么喜欢为师的骨头,不如趁此机会,剜一块你最喜欢的下来吧。"
牧白大惊失色,忙抬眼望向师尊,满脸一副“你疯了吗”的表情,好端端的,他剜师尊的骨头作甚?
这东西既不能吃
,又不能喝的,要是黑狗的狗牙,那弄下来戳个洞,系条红绳,挂脖子上还能辟邪。
师尊的骨头能辟邪吗?
"师尊,我本来就挺冷的,你就别吓唬我了。你本人就在我身边,我想摸就摸,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做点什么都可以,没必要还弄块骨头下来睹物思人!"牧白抱起两具尸骨,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旋飞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桥上。他对紧跟其后的奚华道:“我还没变态到那种程度!”
“好罢。”奚华长长叹了口气,竟一脸落寞,似乎还有些失望,低声道, “我本想做一个骨哨给你的。"
“骨哨有什么用啊?”
牧白现在对奚华说的话,那是句句有回应,将两具尸骨轻车熟路地抬到了寝殿,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随手一挥,便在整座峰设下了结界。
他不由暗暗感慨,神力无边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以后出门就能可劲儿装逼了,还不用像以前一样,扯着师尊的虎皮,狐假虎威。
“可以吹。”
奚华从背后,搂上了牧白的腰,头重脚轻一般,把下巴支在牧白的肩上,望着美人榻上紧紧搂在一起的尸骸,他笑了笑, "小白,请不要把你我的尸骸分开,既然要重塑我的血肉,那不如,也重塑我的骨头罢。"
牧白侧眸看他,问道:"什么意思?"
"把两具尸骸都打碎,像是捏泥娃娃一样,重新捏成一具,如此,从前的小白,现在的小白,还有复生后的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牧白听到此话,还很认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按照制作水泥的方法,把骨头弄碎成泥,他的神血为水,大约什么比率活泥才能不稀不稠刚刚好……等等。
奚华怎么可以有这么诡异又变态的想法?什么叫作把骨头都打碎,重新捏成泥娃娃?当他是女娲吗?
“不行!”牧白严词拒绝道, "这绝对不行!那样的师尊,简直太可怕了,我承受不了!"
因为那样一来,师尊本身就很高,再增加点现成的原材料,难免会变得更高,肩膀定然也会变成双开门冰箱!
为了协调身体各部位的比例,连男人的那种特有物件的尺寸,肯定也得调大几个度!本来
牧白每次都要死要活的,这要是再调整调整,那他还能活着从奚华身上下来吗?这逼日子一点不能过了。
牧白哪里肯让奚华的奸计得逞,直接将自己的残骸掰开,饶是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还是因为两具尸骨抱得太紧,而不得不把其中一具骨骸打碎。
约莫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奚华的尸骸,完完整整地剔了出来,牧白累得满头大汗,奚华细心体贴地为他擦汗,望着那堆碎骨,眸色便沉了许多。
“小白,你打算怎么处置?”
牧白道:“自然是烧成灰,然后找个风水宝地给埋了。难不成还要我一直带在身边吗?”他从前毕竟是身穿,身躯严格来说,还是属于原来的牧白,只是被他借尸还魂了而已。入土为安也好,也许,那个牧白就能安息了。
哪知奚华却对它念念难忘,认为毕竟是曾经欢好过的,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它孤零零地化作一捧灰,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牧白道:“那你想怎么办?”
"让我吃了它,如此,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牧白:"……"他突然不太想搭理奚华了,变态,奚华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变态了,简直变态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幸好牧白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再不是当初那个会被生生吓哭的小可怜了。
不过说到重塑血肉,这就涉及到牧白的知识盲区了。
奚华抓着牧白的右手,轻轻摩挲,一边摩挲,一边凝望着面前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自己,解释道:“重塑肉身就是需要你身上的神血,浇灌在我的尸骸上,小白,师尊心疼你,怕你疼,宁愿受疼的是我自己。"
牧白的心肠又开始软了,满目柔情地望向奚华,轻声道:“没关系,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功亏一篑。哦,对了,到底需要放多少神血啊?具体要怎么做,我不会。"
"那师尊便教教你。"
奚华笑道,忽然抓起牧白的手指,在他嫩白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口,一大颗血珠瞬间就涌了出来,牧白眨了眨眼睛,十分天真浪漫地问:"就放一滴吗?这就够了?"
"自然是不够的,重塑肉身的过程极慢,而且,我从前的皮囊太过
完美,要想恢复如初,自然要费不少心思。”奚华解释道, "况且,若是凡人倒罢,一滴足矣,但我偏偏生前就是半神之躯,以你神血重塑我身,少则也要放你身上三分之一的神血。"
牧白点了点头,心道,欲速则不达,慢就慢吧,反正现在除了为师尊重塑肉身之外,也没其他正事可干了。
正所谓慢工出细活,把师尊的身体重塑得很完美,最终享清福的,还不是牧白自己吗?
三分之一的血,那就三分之一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救的是一个半神,而不是一个普通人。
大不了最近多吃点补血养气的东西便是。
才这般一想,又听奚华道:"但我又怎能忍心,让你放三分之一的神血给我?"
牧白惊道:“可除我之外,也没有其他神愿意放血给你了啊!师尊,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捞回来的,答应我,丧心病狂的恶事,咱们不再做了,行不行?"
连大魔头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奚华死都死过一次了,在鬼域的寂无河里鬼哭狼嚎了整整十三年,还没反省明白吗?
再要是行恶,就当真没有老婆了!
奚华诡笑起来,并未多言,只是抓着牧白流血的手指,往前一伸,待牧白再反应过来时,就看见自己指尖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师尊的尸骸上。
而且,若是牧白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人中”,对,就是人中!他的俊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万万没想到,奚华居然第一时间,重塑他的那玩意儿!
可令牧白更加没想到的事,很快就发生了。伴随着鲜血的浇灌,原本已经干涸的平原,渐渐恢复了生机,沉睡了整整十三年的种子,也在此刻发芽了。
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土壤,长成了参天大树。牧白惊讶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看直了,都忘记自己的手,还被奚华捏住。
轻轻一捏,又几滴神血滴了上去。血迹顺着狰狞不平的遒劲纹路,一点点往下蔓延,但凡神血所能触及之处,都开始生出皮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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