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便是吉日。
大婚的前一晚,祝府却意外很安静,阖府明灯蜡烛,恍若白昼,檐角的红灯笼,映得窗纸都变成红色。
相思闭着眼,也睡不着。
念春和听夏到时候也是跟着三小姐一道进宫的,两个人今夜不当值,团在一张床上睡着。
念春也睡不着,扯着听夏道:“你说,陛下会待咱们小姐好吗?”
听夏敛着眉,迟疑道:“会罢!”
可戏文里都说,天子无情,伴君如伴虎。
“陛下从前,待三小姐还是很好的。”念春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安慰听夏,还是安慰自己。
听夏“嗯”了声:“现在也很好。”
“可是往后……”念春总觉得,皇宫不适合三小姐。
听夏怕他乱说话,忙捂住她的嘴:“往后的事,自是往后再说。”
其实她也觉着,皇宫没甚好的,从前她们也是在宫里头待过几年的,仰仗着太子和太后,三小姐处处受人追捧庇护,连着她们两个婢女身份也水涨船高起来,宫里头的太监总管见了,都会唤一声妹妹,甚是殷切客气。
可她们也知道,不过是仗着三小姐罢了。
而三小姐,不过是仰仗着太子和太后。
人有所倚仗,自是好的。
可只能仰仗旁人,又是叫人难过的。
偌大的皇宫,那座上的天子,世人再如何权柄滔天,谁不仰仗那一个人。
如此做了陛下的妻,陛下便既是夫,也是君了。
三小姐那样纯善的性子,日后若被陛下欺负了,也只有忍着的份儿。
听夏说:“三小姐事事不喜与人计较,咱们日后要多替三小姐计较些,若遇上大事,左右还有大人和夫人,梁王府也不会不管,陛下便是天子,也不能恣意妄为。”
念春狠狠点头。
两个人怀着满腹心事入睡了。
相思却横竖睡不着,只好穿了衣服,出来院子里透透气。
这夜里明月真好,缀了点点星光。
府里光亮得都有些刺眼了。晚上点了一些烟火,噼里啪啦好生热闹,夜深岑寂,倒更显宁静了。
静得都有些恍惚。
相思坐在亭子里,当值的下人过来问,她说闷,出来透透气,叫人沏壶茶过来。
灵武卫轮流当值,今夜里徐衍彻夜守着,怕出差错,这会儿瞧见三小姐独自出来,不由也过去询问:“三小姐怎么还不睡?”
相思仰头了一眼徐衍,奂阳的时候,她就发觉,徐衍如今更为健壮沉稳了些。
从前还生动些,如今越发拘谨守礼了。
他和太子一般大,据说从小就养在身边的,那时候太子身边有十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一同习武念,这些人需得双亲健全,家里大多穷困潦倒,兄弟姊妹众多,如此身家性命捏在手里,便不得不竭尽全力。
徐衍是里头最吃得下苦,也是身手最好的。
最后阿兄只留下他一个人。
徐衍家中有四个兄弟,三个姊妹,他行二,自小没得过什么宠,日子苦,常常饭都吃不饱,被挑去给太子做影卫的时候,没人觉得他是去吃苦,反而觉得他是去享福。
其实身家性命系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丢了命。
“睡不着,有些紧张,”相思笑了笑,“徐衍,坐下来,我有事问你。”
徐衍抱拳,迟疑片刻:“末将站着就好。”
“坐罢,我不想仰着头同你说话,你太高了。”相思打量了他一下,“你瞧着比阿兄还要高一些。”
徐衍忙摇头:“和陛下差不多的。”
相思笑了笑:“你为何这样紧张?”
“您是主子。”徐衍垂首。
相思:“陛下拿你当亲近之人,我自然也把你当兄长。”
徐衍这下吓得又站起来了,拱手拜道:“不敢。”
相思委实不解:“他那样的性子,竟能教出你这样敦厚木讷的性格,也是稀奇。”
徐衍:“陛下宅心仁厚。”
相思觉得,徐衍眼里,陛下怕就是神,她本来想问问他,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又觉得问徐衍还不如不问。
陛下总有陛下的道理。
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两句怕是刻在徐衍脑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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