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HO。妄想（1 / 2）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我肯定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因为从双腿的疲累感和麻痺感非常不留情面的传上来，但是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没由来烦躁的心情令我感到十分难耐。

彷彿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我朝着老旧跑道的另一侧前行，跑道比眼睛认知到的还要宽阔，走起来像是脚步被强制缩小了那样，花了我不久时间才终于离开跑道。

偌大的操场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独自走着，却听得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意外的是，如此宽广的平地，迎来的凉风却少得可怜，仅有偶尔的轻风将衣襬微微吹起，覆盖在皮肤上的空气也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凉爽。

慢步离开所在的操场，正想朝着那阵喧闹声前进时，我才发现刚刚踩过的跑道不是常见的红色和白线，而是十分黯淡的深灰色，司令台的磁砖也是稍浅的灰色，和周围的绿木交织出了诡异的氛围。

但是，不知为何，我意外的没有感到意外。这里和平常所见的种种异样，对我而言，彷彿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物，心中没有说不对的声音。

楼梯显得残破不堪，像是每走一步就会有一片水泥从角落脱落，一旁的扶手也一样，不是脱落，就是生锈，空气中布满着灰尘，处处表现出古老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到令人认为若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还比较可惜的地步。

转过楼梯，走廊上的灯光闪烁不定，悬疑片那般的音乐几乎要从背后传来。

但是，整齐排列的教室仅有一处的灯光亮着，充满着欢笑的气氛和顏色，和其他处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强烈对比。

「嗯？」

下半身在此时突然感受到了衝击，而且是个若有似无的柔弱衝击，从底下抬头仰望着我的那双眼好像在哪里看过，一股熟悉的感觉在我眼睛深处產生。

「喂喂～不是叫你不要跑出教室了吗？」

从教室门口走出一位带着良善面孔的成年女性，穿着围裙的她用半笑着的语气讲出这样的一句话，应该是对着我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讲吧？

「沙媛～～～！」

咦？我吗？

另一名女孩从教室跑出大叫着我的名字，原来她认识我吗？不对，我应该要认识她吗？

我再次往下一看，一直盯着我的那个小孩有了点反应，几乎和我同时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嗯？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这种事情会发生吗？

这小孩或许是看到我露出怀疑的表情，突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沙媛！」

我指向她的鼻子重复了一次：「沙媛？」

她开心的猛点头，眼神好像小孩子看到整桌的饼乾糖果那般的充满闪亮的反射，嗯……她本来就是小孩子。

从服装看来大概是小学生吧？

原来如此，我是遇到小学时候的自己了啊。

我跨步跟在小沙媛（暂定）的身后走向亮着的那间教室，跟在这么一个小小身影后心情实在是很奇妙。

站在门口的那位老师，大概是美术老师吧？她看到小沙媛终于回来后，顺手的把她抱起来，忧虑的神情里似乎没有我的影像。

原来看不到我吗？被抱着的小沙媛挥着手向我招呼，要我跟着进去教室。

教室的桌椅明显的比高中的矮了很多，空气中充斥着蜡笔的塑胶味。让我想起小时候常搞的家里都是这样的气味。

我环观了一下这间迷你的教室，除了三两个小孩安静地在看书之外，其馀的都走来走去，大声地分享着自己画作的箇中奥妙。终于被放下的小沙媛带着我走向一张没人的桌子，拿起一张图画纸，手臂大动作地往椅子的方向挥动。

「坐这里？」

「嗯嗯。」

不愧是小时候的沙媛，我居然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超厉害的。

她在我坐下去的下一个瞬间就鑽到我和桌子中间，在我的腿上拿起一旁的蜡笔开始把白色的图画纸涂成各种诡异的顏色了。

先不论这样坐这会不会很热，比起这件事，我比较在意她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如果是浮在空中的话应该会很糟糕吧？毕竟目前好像只有小沙媛能够看得到我而已。

我一会陪她画画，一会帮她拿放在原处的橡皮擦，看到这个「我」这么开心，我好像也感到了几份欢喜，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国小的我也是这么地和同学玩的吗？

也难怪那时的我会变得这么消极。

苦涩和欣慰结合在一起，我对于这样的情景稍感不适，却又同时感觉得到温暖。

我微笑的看着腿上背对着我的自己，在现实中的我，大概也是如此背对着我的吧？

──此时，周围的欢笑声突然不见，一瞬间只剩下惊恐看着我的小沙媛和虚空中贯彻脑袋的无声。

不好的预感在血管中鼓鼓躁动，即使隔着外套也能够感受到小沙媛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和我的心脏同频率地运转，为对方交互着引起共鸣。

我反射性的抱紧小沙媛，但是，地板开始塌陷，水泥块和桌椅从空中坠落，突如其来的攻击方向让我措手不及，松开了小沙媛的娇小身躯。

整个人面朝下地摔在已经分不清楚是天花板还是墙壁的水泥墙上，身体各处都传来痛楚的警报，在大脑中不停地广播，头好痛……

右侧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模糊的视线里映照出白色制服的身影，传来的呼吸声中带着些许的痛苦。

可恶。

我将手臂全力往右边伸直，伤口在此时明显地告诉我它们的准确位置，小沙媛的惊恐神情在眼中循环播放，极度的痛楚让手臂不停发抖。

可恶。就只差这么一点了啊……

小沙媛用最迫切的眼神看着向她伸去的指尖。

瞬间，整个视线朝着逆时针方向开始旋转，并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游泳池那般多的水，填满整个空间，到最后就连空间的概念也失去，头晕目眩的感觉强行被身处水中窒息感给压制下来。

水和伤口结合，这使我全身剧痛且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叫，嘴巴张开的瞬间却又使无数的水灌进喉咙里，可恶！

无数的气泡上升并挡住了我的视野，原本小沙媛所在的位置变成了紫月的模样。

「沙媛！！」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紫月像是方才想要抓住小沙媛的我一样，朝着我的方向全力的伸长了手，我也对应这座出一样的动作，就在肩膀近乎脱臼的时刻，温暖的气息从指尖传来，顺着血流，让全身都感受到了这一丝的温暖。

紫月手掌的温暖渐渐包覆我的身体，我们两个的手指互相勾着对方，紫月的微笑宛若圣母那般地柔软，我从未看过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下一秒鐘，更强大的水流朝着我的方向撞来。

可恶，这算什么啊？此时却已没办法张咒骂着这一连串的荒唐事件。

朝着我撞来的水流比起原先身处其中的水还要更加冰冷，彷彿会流动的冰柱不停的一样的砸在腹部，短暂勾着的双手，转瞬间便相隔十公尺远，过于冷冽的衝击几乎让我的呼吸停止。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我只看得见紫月远去的身影，和带染着血色的海水。

伸出的手再也没办法出力，知觉也从末端开始散发出去，只能任凭向后漂浮的阻力摆弄。

「紫……月………」

「啊！呼……呼……」

我像是被甚么东西吓到一样，从躺着的姿势弹起来，并抓住了最近的物体。

还没完全睁开双眼，就能感受到从太阳穴贯穿到颈子底部的痛楚，头部沉重的感觉很异常，像是灌满了水一样，左右摇晃时就会出现恼人的高频率蜂鸣声，而这让我无比难受。

「咦？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

情急之下抱住的物体不仅说话，还传来反弹的触感，熟知的气味也随着风扇的转动飘来。

是紫月的声音……

好像很遥远的声音，同时也有种很久没有听到的错觉產生。这是为什么呢？

「嗯……大概吧？」

「咦～梦到什么了？」

对啊，我梦到了什么让我吓成这样的了吗？

全身还冒了多的夸张的汗水，黏在背上的感觉让我感到些许不适，行动也变得很有障碍，明明是很凉爽的天气，应该是不会流汗才对。

「不知道耶………」

我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手臂可以感到逐渐的加温。定睛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手绕过了紫月的脖子，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紫月左右飘忽的双眼──在抱紧彼此的距离。

这这……这是怎样？

紫月近乎深红色的脸颊和布满水分的粉色嘴唇在极度接近的距离内呈现，填满了视线中的每一个角落，是实际上的「眼中只有紫月」。

带着紧张的双眼充满水波……好可爱。

等等，我在想什么？

紫月在阴影之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让我不知道眼神要往哪里摆比较好。彷彿看得到两个人口中呼出的热气于空中互相交扣，在彼此的脸上轻轻拂过。

紫月就这么微开着双脣直直的盯着我，啊啊，你……你也说个几句话啊。

「……………」

「………………………」

咕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紫月的嘴唇逐渐地接近，不对，是我在接近她的嘴唇吗？

终于要亲上来了吗？不不，终于是什么意思啊？

听得见她吞口水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又或许是自己的心跳声，我无法分辨。

「…………………，嗯，……………………」

「………………………………………………………………………」

我像是掛在紫月的脖子上一样地看着她。卡在我和紫月两个中间的空气肯定很可怜吧？同时被两颗不停鼓动的心脏加热，还逃不出这个地方。

「「……………………」」

「沙媛！你要吃饭吗～」

「「呃啊啊啊！」」

由于停滞的时间过度安静且紧绷，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们两个同时大叫。

我打直身子坐起来往后跳，手臂以秒速七百的速度离开紫月身上，像是做坏事怕被大人们看到的小孩一样。

我应该没有做坏事吧？

心脏维持着刚刚那个速度，但已经听不到远离我那属于紫月的心跳声，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沙媛，里面怎么了吗？」

大概是刚才那声双重大叫惊动到妈妈了，她用稍显担忧的语气对里面这么说。

「啊啊，没事没事，哈哈哈。」

明明没有做出任何违反良知的事，大声讲出「没事」时却有种蔑视良心的罪恶感，这……不妙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能感受到不时从背后传来的视线，而且还是偷偷瞄过来的害怕视线。

「这样啊……」

即使似乎还带着点疑虑，但听得到脚步声慢慢离去，这样大概是走了吧？

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整个房间又再次回到了方才的寧静，只剩下容易忽略的风扇转动声，和两人暂缓的呼吸。

紫月……

看向她时，脑中出现了我们之间的地板逐渐拉长的错觉，一道苦涩的味道闪过心扉，甚至带着「苦涩」的字样，但是却多了篤定的感觉。

说不上是为了什么而如此，但看到面前的紫月低着头却又不时的向上看的表现，想到紫月一直不会改变的模样就会感到安心，这还真是莫名其妙呢？我猜，这傢伙大概又下了甚么诡异的决心，才会如此突然的打电话给我，说出这么一句「想要来到我家」吧？

虽然想劝她说，你也稍微给我有点进步好吗，这样子跟她讲。

即使内心仍然有着些许黯淡，不过……现在就靠着这份欣慰的心情继续撑下去吧。

「游戏和动画里常常会在特定节日里出现很夸张的剧情呢。」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后，我一副若有所思地在回家的路上向身旁的紫月提起这样一件事。

温度像是在几个星期前就抵达最低点，没有再变得更冷，当然也没有会下起雪的可能性，一直以来嚮往雪中追逐的场景，今年看来也不会完成了啊……

毕竟是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咦！？嗯，嗯……」

紫月的「咦？」有些过度大声，虽然不正常的紫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还是会引起我的好奇。

「游戏和动画里在特定节日里常常会出现……」

「唔！」

「特定节日……怎么了吗？」

「唔！」

猜对了啊。

我稍微带着捉弄的眼神盯着面前极度慌张的紫月，她低着头的样子让我稍微联想到小狗垂着耳朵的模样，脸部肌肉也禁不住为此而放松。

稍微用了一下删去法想猜猜看紫月到底在想什么，结果一下子就中了，算是在学校所学的实际应用吗，如果是的话还真是认真啊，可以这么自然的应用知识。我不要脸地稍微夸奖了一下自己的上进心。

不过话说回来，紫月你还真好懂啊，别为了我轻易下降难度啊。

「姆……你刚刚是故意在捉弄我吗？」

好像是注意到我轻佻的语气和嘴角，紫月的脸布满着不甘心和难为情的嘟起嘴来瞪着我，明明身高是差不多，紫月的视线却好似向上的仰望着我，是错觉吗？

「哈哈，抱歉，你的反应太有趣了，一不小心就……」

紫月一点都没有说服力的撇开头去。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理由吧？」

我们两个走路回家的时光总是在这样的对话中飞逝，学校的一天也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就算彼此回家后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把这样的行程当作了一天的尾声──这样啊。我像是要理解些什么似的望向巷子的尽头，一天比一天提早降下的夕阳早已不见踪跡，只剩下紫色的光晕残留在云层之中。

身边这个连生气起来都半吊子的紫月，总有一天……

「沙媛？」

突然的呼唤打断我的思绪。

「怎么？」

紫月指向自己的眉间，用力的皱起眉头。

「我才要问你怎么？神情突然变得很凝重喔。」

「嗯……」

不晓得耶，你觉得会是怎样呢？小沙媛？

我想起几个星期前梦到的那个依旧天真的「我」，还没被现实衝击的「我」。脑子忽然空荡了一阵子，像是地板瞬间下陷的不实感。心脏的跳动掉了一拍。整个场面安静下来，往常的对话停止了，「担心」的字样漂亮地呈现在紫月的脸上，迎面的冷风再怎么吹打都不能让它剥落，这反而让我感到窝心。

「……」

「那……那个！」

紫月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一直沉浸在蓝色背景里的我被这没有预警的高声呼喊稍微惊讶了一下。当我再次看向她的双眼时，其中即使还残留着一点疑虑，但已经明显换成了意义不明的决心──真是有你的啊，紫月。

「今年的圣诞节，一………一起过吧？」

起先还很有气势的，到了后半段就弱掉，这小傢伙还真是贯彻始终呢，想这样辗转反侧的不会很累吗？换作是我大概没这种能耐。我刚刚又意外的发现紫月的另一项才能。

「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我听得不怎么清楚。」

「圣诞节……一起……」

还是跟刚才一样只听得到「圣诞节」。

「抱歉，还是不太清楚呢。」

即使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这个认真的紫月，但她的反应果然很有趣啊。会这样想的我是不是变的有点坏心眼？但这次有忍住不显现出好笑的样子，应该是不会被发现拉。

「约约……约会吧！」

这次我总算是听见了，却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