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宿在上穷剑贯穿腹部,随着仙骨飞到空中,他口不能言,但万夜知晓,他们都读懂对方的心意。
琴宿打着:"千灯被你教的很好,她善解人意、敢做敢为、坚守正道,万夜,你对于天宵派、人间事的大道,她一定会替你走完。"
万夜笑道:"清平君,当初你蹲下来将追月洗尘弓递给我,我第一次摸到仙弓,那一瞬间,我明白修仙、问道、除魔、救世,就是我的一生一世,你那个举动造就昔日的万夜,可惜你太晚来了.......一日疯魔,万劫不復,晚了。"
万夜承载百年的痛苦孤寂,琴宿感觉那些丧失的记忆正在匯聚成为一条遗忘的星河。
琴宿点点头,钟离道眼光闪烁,彷彿承载银河满盈,他抱住琴宿两手环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颈窝。
钟离道语气坚定道:"你必须好好休息,虽然万夜治好伤口,不过消耗巨大,这段期间你别再妄动法力,知道吗?"
琴宿顺着他的发丝,钟离道闻着他颈窝,乾净清爽,鼻息间均是对方的味道。
琴宿伸出指尖,在钟离道背后写着几句,钟离道笑了笑,放开他道:“当然可以,我有那么小气么?"
琴宿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拇指腹擦过他白皙绝美,无法挑剔的眼眉、下巴、唇角,灵魂深处澄净自然契合无比,钟离道绝美的面容撞的琴宿心中悸动。
琴宿看着这个与他有缘无份、生生世世嚮往的人,钟离道身子因紧张僵了僵,握住对方的手将唇靠上去。
琴宿侧头轻轻吻上他。
天上几声鹰啼,提醒万物復甦,琴宿的白道袍被钟离道抓皱出几道折痕,钟离道一手滑到他胸前,双唇分开时面颊微红,喘口气低声道:“去吧!"
琴宿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琴宿慢慢的思考着,最后决定先到落繽殿取东西。
尧泽站在断墙边,宏伟的宫殿,回廊、沿着山脉溪谷一路弯曲,随着飘零叶片,清澈见底的溪底,山涧源起嗷嗷的豹吼,看着重新洗练的风景道:“真是没想到,黑夜中看不清的,在光亮中竟是这样的风光。"
千灯木然的将孤舟扇放在以往万夜常坐的位置上,接着收拾几套换洗衣物,把里外打扫一遍,一下站起身把桌面摆件收起来,一下又觉得太空,把柜子里收好的再拿出来,把桌椅擦乾净,想着万夜喜欢错落有序的摆放,便把软塌上的薄被折好,枕头、床头柜上的雕花木盒、里面的耳环、首饰通通翻出来看看又放回去,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以往自己出远门前都会整理好房间,再跟万夜说说话,万夜会一脚支在椅上披着酒红的罩衫,扬起嘴角,侧着头听她讲话。
现在出远门,没有人可以道别,即使回来也没人期待,心里闷的很,却难以具体描述。
好像以前在暴涨溪流的渡口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仙门与东沙魔族战乱时,听过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五感变得错乱,听觉变的忽近忽远,视觉模糊又清晰,喉头梗的难受胃里翻腾有些作呕。
千灯一下说服自己很快就会没事了,一下又忘记今夕是何夕,站在花园外围的日晷前,任凭头上的白云快速流动,地上瘦高的影子拉长变小,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还是都疼。
她感到肩上一沉,侧头看到宽大的手背,千灯看到缝补过的袖口,琴宿还是一样和煦微笑。
琴宿指指走廊,千灯跟着他坐在回廊的长凳上。
千灯坐着有些矇,琴宿一下从缝补的袖口变魔术一样,跃出两个皮影人偶,一个是拿着扇子,一个衣带飘然拿着弓箭,看出来是三箭破魔的故事。
拿着弓箭的仙人跟着拿扇子的道人,那个道人指着远方,再转头跟仙人比手画脚,解释前因后果,仙人点头,表示答应帮忙仙门百家解除此间犄角之势,进退两难之局。
拿扇子的道人举手欢呼,一下那个仙人飞在空中,三箭架在追月洗尘弓上,一阵银光大作,拿扇子的道人对仙人抱拳鞠躬,仙人也拱手回礼。
拿扇子的道人走着走着,遇到一个魔族少女,那魔族少女吓跑很多村人,道人用扇子一挥,魔族少女就被綑仙绳绑住,道人用扇尖指着魔族少女,魔族少女摇头,指着天表示改邪归正,绝对不再伤害人类。
道人放了他她,继续走,爬过高山,涉谷攀岩,走过大漠,抵抗暴风,斩杀攻击他的妖魔鬼怪,遇到很多感谢他的人们,最后来到一个古堡前,一个矮小的人偶对他举起手,道人弯腰抱起小孩,进入古堡。
千灯顿时脑中浮现时光荏苒,她小时候给父母駡,家族长辈认为她太胆小,无法成为万家宗族的一员,甚至连修真都无法做到,丢进顏面的千灯,听到族长们正讨论是否将她从宗庙除名,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关係,连累到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一个夜里逃到后山鬼村躲起来。
她小时候知道自己有一个兄长在鬼村失踪,后来鬼村后山变成万家禁地,千灯希望自己消失,又害怕又难过时,她看到黑夜中,惊世骇俗的绝色。
箭垛后,酒红外袍飞舞,脸庞跟自己十分相似,嘴角带着傲视苍穹的从容,眼眉桃花,正摇着一把扇子注视着自己。
万夜教会她使用寻夜刀,教会她修真结丹,千灯突飞猛进,与万夜朝夕与共,心里越是喜欢这个称作兄长之人。
千灯想要了解他的世界,想要让他解脱,决定进入天宵派寻找方法,也想认识万夜出生成长的地方。
千灯在天宵派跟万夜的栽培下成为万家最优秀的人才,很多万家人都期待她成为堡主,眾人皆见千灯展现芳华的一面,却不知隐隐黑夜中,那执孤舟扇的天才道人坐镇鬼村残城,却能指点天下棋局。
千灯将万夜的一切放在心上,直至倾心于君,尚不自知。
千灯指尖划过执扇的道人皮影,泪水先滴在地面形成涟漪一圈一圈。
无声的哭泣到痛彻心扉的哀嚎,或许一生太短,承诺太长,夜幕无边,斫月难追,掬不尽黑夜孤灯,换不回一声幽暗轻笑。
琴宿拍拍她的背,千灯头靠在琴宿胸口,泪水沾湿对方陈旧的道袍,低声啜泣喊着:“哥哥......哥哥......."
最后千灯紧紧抓住琴宿的衣衫,埋在他胸口,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崩溃无法自己。
十几年前,有个小女孩缩在墙角,害怕黑影幢幢,哭泣颤抖,直至一缕佔尽肉体的孤魂,用高亢低吟演着世人歌颂的故事,把小女孩哄的破涕微笑,从此不畏惧漆黑与未知。
琴宿听着她哭喊着哥哥,便用掌心顺着她的发,拍拍她表示安慰。
或许琴宿有种温润可靠的气息,千灯哭着哭着便眼睛红肿,胸腔闷痛,琴宿捏捏她的后颈,千灯头一歪,被琴宿抱回塌上,他打盆水,拧了毛巾盖在她双眼上,以免醒来头疼眼痛。
钟离道坐在墙垣上,见琴宿走出落繽殿道:"千灯还好吧?"
琴宿打着:“还好,哭出来就好些了,她很坚强,慢慢就会没事了。"
钟离道看着天边翠峯,一隻凤蝶上下晃动,在他耳边打转,手指摩擦着上穷剑柄道:"茫茫人世,暮蔼千山,要心志坚强,要不退初心,谈何容易呢!"
琴宿坐在他旁边,仙骨剔除,放松后,一阵阵疼痛随着脉搏跳动,忽强忽弱,他闭上眼靠在钟离道肩上,昏沉的睡下。
钟离道扶着他的肩膀,让琴宿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他动作小心的避开后脑勺伤口跟肋骨的新伤。
钟离道低头凝视他,琴宿熟睡的脸庞,泛着一层柔光,不管多么强大的阳光,都只是在琴宿身边勾勒一股温和的气息,雪白道袍,缝补的线头没收好,钟离道伸手将袖口的线摘掉。
指尖一遍一遍画着他的眼眉,印在眼眸,刻在心尖。
钟离道暗自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放任琴宿伤害自己了,以后说甚么也不会妥协,绝对不会!
钟离道顺着他的发丝,忍不住俯身吻上琴宿的额头,又做贼心虚的抬头四处张望,脸上发烫的假装没事。
人魔殊途,他的父亲母亲就是最好血淋淋案例,人魔尚且不得同归,更何况仙魔本就对立,简直比夜繁女帝跟钟离年还要更糟。
钟离道望着天空,白云蓝天,蝶舞花香,如果这样走下去,是否能同去同归?
一阵无语的静默,琴宿抿唇,放在腹部的掌心抓紧钟离道的手指,他拇指腹摩擦对方的指尖,抚慰着那好梦正酣的曾经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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