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沐王爷收到染画后,在生辰宴上大醉。他夜晚抱画痛哭,第二天让一圈人找月娘是谁。不过最后不知道为何又不了了之。
后来月娘陆陆续续出过几次染画。可惜毕竟没人见过月娘,所以各种染画中有真有假。谁也不知道哪一幅是月娘真迹。
周城老一辈手艺最好的,当数王家娘子,年六十。最年轻一辈手艺最好的就是梅家三娘。月娘则像一个传说,被单列算,不会放在一起比。
段瑶玉前脚刚激动,后脚又犹豫起来:“是真的月娘吗?月娘只收五十两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像骗子。
阿花姐听了觉得好笑:“你怎么一会儿嫌多,一会儿嫌少?不管我这儿的月娘是真是假。只要样式好看,能染出来不就行了?有了月娘这个名头,你拿出去不也能让人高看一二?五十两要是不值,你来找我便是。”
段瑶玉内心依旧有疑虑,只是一想只要五十两可以让月娘出手,一千两能让月娘教自己,头脑发热起来,微涨红脸:“行!我先给五十两。要是好,我就给一千两,我亲自学亲自染出来。”
阿花姐点了点纸,又转身取出了笔和砚台:“签字画押。白纸黑字约定好了。印得是手印,我们不认印章。”
段瑶玉看了眼纸上内容,确定是五十两的约,拿起笔写上名字,按下了手指印。
阿花姐收了纸:“段小姐离家出走这几天住在这里,有什么要采买的拿钱给我就行。我会出门替段小姐买来。哪天要想要回家了提早和我说一声,我替段小姐收拾行李。”
段瑶玉忙打开随身锦囊取出五十两。她试探性问了一声阿花姐:“我能见一见月娘吗?”
阿花姐收了钱,遮唇笑起来:“当然不行。月娘性子内敛,从不见外人。你钱给了我,我转交给月娘。等月娘画了图纸,我会拿来给你看一眼。要是喜欢就做起来。要是不喜欢,月娘可以给你改动两次。”
段瑶玉忙应了。
她常年待在家里,有点后宅心眼但不多。她带了点府邸千金的警告:“你要是骗我,我就让衙门抓你们。让你们用这套宅子抵我的钱。”
“成。”阿花姐半点也没被段瑶玉唬到,只说了声,“今晚上打了只野鸡,段小姐是要吃抓饭还是吃鸡丝米糷?”
“米线吗?你们吃得好讲究。”米线用洁白的粳米做,过筛后煮,煮完又要加生粉擀面一般制作成细条再煮。米价贵且过程复杂。段瑶玉有些稀奇看着阿花姐,又想到他们月娘接个染画至少赚五十两,保不齐各个和她一样暗自想亲自动手,那赚起来一笔便一千两。
一千两在周城,日子怎么都能过很好。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地买什么地。
她当然不苛待自己,用力点头:“我要吃米线。”
阿花姐应声,施施然离开。
宅子除了主厅和主卧之外,左右各有两个厢房。厢房有两层,一层住人,另一层做什么的都有。阿花住在右厢房一楼,此时径直朝楼上走。
她站到楼上门口,自上而下望向主厅。敞开的门内可以看见坐着的女子半个身子,看不到人脸和眼。段家段瑶玉这会儿依旧乖乖待在主厅内,似乎一点都没有冒出过乱转乱看的念头。
离家出走连个丫头都不带,随意一花五十金,真是天真浪漫不懂人世间疾苦。
阿花转身推门进房间,很快将房门关上。
屋内是一间大书房。说是书房,书是没有几本,笔墨书桌都有。更有巨大的木架放在角落,那是铺纸作画用的。梅三娘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上拿着一支缠了布条的碳笔转悠。她面前摊放着一张看着就昂贵的素白大纸。身边呆愣木讷的男人站着,眼神放在虚空中,似乎头脑一样放空。
“月娘。”阿花将刚收下的纸和钱放到桌上递过去,“段瑶玉要做百兽贺岁图。时间有些赶,来得及么?”
梅三娘接过扫了眼,递给身边男人:“来得及。样式我早就在想,怎么做也想了不少日子。她不找上门,段家其他人也会找上我。”
“梅家名头也大。”阿花笑出声,“要是同时找上你和月娘。你要自己和自己比么?”
“做两副太赶。梅家除了我还有不少人会做染画。我找个理由推掉就行。再说现在的段家人……”她想起这群人就烦,“年长的不是好色就是爱赌。年纪小的整天比拼嗓子谁尖叫得厉害,唱山歌连一句都唱不好,只会‘啊啊’叫。一到染坊也不管布干没干,上手就把所有布全摸坏。”
“姑娘里面,要么一天到晚买买,要么一天到晚跑山上唱歌谈情说爱惹事。段瑶玉真是矮子里面□□的高个,除了人傻没什么大问题。”
段瑶玉找人到处打探月娘的消息,她顺其自然让阿花去接触了人。
梅三娘抬手示意阿花坐下:“今年阿花是大功臣。你拉来了奇巧银器庄的单,谈下了染画的生意。过两个月我们就能在城里买下商铺,专门做生意。你注意身体。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娘的病最近稳得还行吧?”
阿花笑笑:“她最近身体好着呢。我帮你去谈商铺的价吧,压低一些,省下来的钱可以找人打些器具。”
“你带着阿翔去谈。”梅三娘吩咐,“要是对方看你人少欺负你,就让阿翔把他们谈话的桌子劈了。”
阿花一个女子在外走动谈生意,总会惹来一些人多势众的抱团欺负。
阿花听到梅三娘的暴力发言,笑得直乐呵,连连应声:“好啊好啊。”
阿翔听到梅三娘提自己名字,总算回过神将视线落在阿花身上。他愣愣点了头,随后看了阿花片刻才再次将视线落到虚空中。
梅三娘想了下:“我回家吃饭。江南商队很快要来。我们之前陆续从各家收来的布存得好,都能卖上价。要是他们压低价,我们自己找人送出去卖。”
阿花再次应声。
两人再谈了会儿关于江南商队的事,阿花不再打扰三娘:“我去做饭。你这里先画着。阿翔的饭我一起做了。”
梅三娘点头。
阿花出门。房间里梅三娘继续低头继续对着面前大纸。
半响过后,她在纸上用碳笔涂抹起来,一点点框出留白范围。所谓百兽贺岁,自是飞禽走兽样样要有。最下层是水,水中要有鱼。鱼要凸显细节,鱼鳞必然要片片皆在。地上走兽矮如兔高如象也要齐全。猛兽狮虎一个不能少。空中要有鸟。喜鹊飞鹰上下分别。
她染过鱼,染过马,染过鸟,染过蝴蝶,染过自己见过的所有生灵。但这些要放在同一幅画上,不是简单的拼接。
它们要浑然天成,一下染缸就成一幅巨作。
“光扎做不到。留白的地方要很细,针线少不了。”梅三娘半响开口,“阿翔,再替我打一些细银针。再收些马尾毛来。”
阿翔听到话,径直从书房出门,竟是决定现在就去打制银针。
宅子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唯有过来暂住的段瑶玉没事可干。
她站在主厅里小心翼翼朝外探了探头,注意到厨房方向有动静,开口喊问:“阿花姐,要我帮忙吗?”
厨房里的阿花姐听到声音:“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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