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端王也来了,他还是一身浅淡的衣袍,外披了一件雪白的大氅,腰间缀着环佩,不甚华丽却足够清贵。
他进了阁楼,脱掉鹤氅与手上的暖手筒,青色的竹叶纹格外素雅,沈朔一见就定住了目光。
旁人也就罢了,他不会认不出来,这是他亲妹妹的绣工。
纪琢并不避讳沈朔,大大方方地让他看,沈朔抬眼看向纪琢时,纪琢微微一笑,端的是龙章凤姿,气度雍容。
沈朔眉间寒意更甚,面上却还以礼相待,请纪琢与纪成曜入座。
水榭中贺小方终于装扮好了上场,他生的极为漂亮,男生女相,身段修长。戏里,他是个青衣,唱的是一折旧戏《红鬃烈马》,贺小方扮的王宝钏眼眉倒竖,艳压桃李,一张利口,将薛平贵骂的狗血淋头。
“痛快!”沈清妍赞道。
窗边的沈又容便笑,她撑着头,含笑的眼睛看着戏台子上的贺小方。
沈清妍与沈清和话不重样的夸着贺小方,沈清妍干脆叫了人,说要给贺小方打赏。她想了想,从手上摘下来个镶金玳瑁镯,交给丫鬟。
丫鬟问她,“这是何意?”
“打赏呀。”沈清妍道:“我听说,外头那些夫人碰见喜欢的戏子,便会那些金银首饰往台上撂,咱们这儿离水榭太远了,撂不过去,不然我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真的假的,有这种规矩?”沈清和问道,她只知道外头人捧戏子会一掷千金,没听过哪家夫人也这样的。
沈又容却道有趣,也将手上一个镶红金戒指摘下来,沈清和见状,便也摘了只玉镯子,连带赏钱,一道拿给贺小方。
丫鬟去后不久,戏台子上的贺小方就冲着这边阁楼的方向拱手作揖。姑娘几个又嬉笑起来,寒冬腊月里如春花一般明媚。
坐了不多会儿,杜鹃上来了,在沈又容身边小声说了什么。沈又容放下干果,道:“我那边有点事,你们先玩着,”
说罢,沈又容与杜鹃一同下楼,走到阁楼背面,沈清枫走过来,把沈又容几人的首饰还给她们,道:“一个戏子罢了,旁人都怕沾上关系,你们几个倒好,巴巴地拿自己的首饰去打赏,叫人听见了可不笑话。”
杜鹃接过那些首饰,沈又容面上不高兴道:“你们真是无趣,没劲透了。”
沈清枫道:“你可好好的吧,大哥已经不高兴了,小心回去他说你。”
沈又容点头,沈清枫又嘱咐了两句才去了。
见沈清枫去了,杜鹃上前来,手上一个帕子包裹着东西。打开来看,只见是先前沈清妍托沈又容拿出去修补的金香囊。沈又容拿在手里看,只见香囊已经修补好了,看不出任何曾坏过的痕迹。
“不错。”沈又容夸了一句。
她转身刚要走,迎面碰见纪琢,纪琢目光从那金香囊上绕过一圈,漫不经心道:“一边给小戏子送戒指,一边收着四皇子的香囊,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大姑娘身边可真不缺乐子。”
沈又容:你阴阳怪气,我告诉我哥。
第30章
沈又容左右四顾没有旁人,她捏着香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不是我的,”沈又容道:“是三妹妹的,托我寻匠人修补。”
纪琢挑眉,眼中忽然有些笑意。沈又容解释了,她本不用解释的,但是她对纪琢解释了,这就让纪琢很受用。
“多日不见,大姑娘可安好?”纪琢问道。
他不是真心问好,不然不会一上来就质问了。
沈又容道:“劳夫子挂念,我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礼尚往来,她应该问问纪琢好不好。但一想到或许纪琢开口时就存了这个心思,她又不想问了。
犹豫了一下,她到底没有开口。纪琢含笑看着她,道:“没礼貌。”
沈又容心里嘟囔了几句,面上只乖顺着,不说话。
纪琢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笑了。沈又容抬眼问他,“你笑什么?”
纪琢不回答,只道:“回去罢,怕是你再停留一会儿,你哥哥就要出来了。”
沈又容不解其意,只依言转身走了。她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纪琢还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几乎融进积雪里。
在看到沈又容回头的那一刻,纪琢便笑了,一下子冰雪融化开,如雪霁初晴,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沈又容赶紧转过头,心里懊恼,说不该回头的。
回到阁楼上,贺小方刚好换了出新戏上台。沈清和给沈清妍讲,这折戏讲的是九天玄女下凡救苦救难,辅佐乱世中的人杰逐鹿天下的故事。
沈清妍剥着瓜子,笑道:“这不就是玄女与黄帝?玄女助黄帝平定天下,还授之以长生。这戏里是不是还有些神女襄王之类的东西?”
沈清和道:“你怎么总要加些情情爱爱的,就不能是简简单单的玄女助黄帝的故事?”
“那有什么趣儿,”沈清妍一边吃着果脯一边道:“神女对君王一见倾心,倾尽毕生所能助君王逐鹿天下。然君王野心勃勃,对神女不过虚情假意,多加利用,更厌神女高高在上孤寒寂寥。神女求而不得,痛彻心扉,于是弃君王而去,死生不复相见。君王悔之晚矣,余生求仙问道,不求长生,只求再见神女一面。”
沈清和一时听住了,道:“这……倒也新奇。”
沈清妍便大笑起来。
沈又容回到席上,“你既有这般奇思妙想,何不也写写戏折子,到时候排演出来叫我们看看,打赏少不了你的。”
沈清和便笑了,沈清妍扬手,“这有什么的,我这便着手写,倒时候还请贺小方来演。只是我文采不佳,二丫头,你来帮我罢。”
沈清和指着沈清妍道:“你看,她越说越跟真的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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