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他病榻之上的父皇,是在等?
赵瑾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颤颤巍巍道:“父皇……”
“你以为朕就拿你没有办法。”鸿佑帝看着他,冷冰冰的笑意就这么沉了下去。
赵瑾在他的逼视之下,肩背轻轻哆嗦了一下。
“不是,儿臣……”
“你怨恨朕。”鸿佑帝却只冷冷地看着他。“你只觉得朕害了你的母亲,可你却忘了朕告诉过你,身为君王,朕又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无奈呢。”
赵瑾在他冷冰冰的逼视下,只知道摇头了。
他竟忘了……他父皇,既是他的父亲,也是把控朝堂数十载的君王。
在天子威仪面前,他还是太稚嫩了。
“你们只会责怪朕,从没有谁替朕想过。瑾儿,朕白宠爱你母亲一遭,也白疼了你一回。”
鸿佑帝坐在那儿,分明是躬着腰背坐在床榻之上的姿态,抬眼看向赵瑾时,却满是生杀予夺皆握于手的、冰冷的俯视。
“过去二十来年,是朕对你疏于管教。”鸿佑帝凉凉地说道。“来人。”
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锦衣太监鱼贯而出,沉默地将他包围其中。
“父皇!”赵瑾慌了。“不能……您不能杀我!”
“傻孩子,说什么呢。”却见鸿佑帝面无表情地错开目光,漠然说道。
“你不是要侍疾么?那么,便暂且先居于宫中,伺候朕吧。”
他父皇……他父皇竟是要软禁他!
太监们已然上前,赵瑾在太监手下挣扎着,失声叫道:“父皇,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唯一的!”
却见他父皇已然低下头去,拿起床边的药碗,径自饮了起来。
“无妨。”只听他平静地说道。
“朕会好好教导你。如若教好了,也算对得起你母妃生你一场。”
他拿起汤匙,看向赵瑾。
“若教不好,也有你母妃与你那位未出世的弟弟在上,保佑朕再有子嗣。”
——
赵瑾被一路拖拽着,关进了鸿佑帝寝宫偏殿的一间暗室里。
他自幼也没少在父皇的寝宫里玩耍……从没发现,寝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不算逼仄的宫室,四下却全是墙壁。唯独一扇被钉死的小窗,隐约透了些许光亮进来。
那些太监将他往这里一丢,说道:“殿下安心侍疾,每日三餐,奴婢会为殿下送来。”
赵瑾挣扎着要冲出去,可厚重的门扉已然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了起来。
整间宫室,只剩下那扇窗子透出的些微光亮了。
他扑到窗前,便见窗扇之外,正是他父皇寝宫之外宽阔平坦的广场。廊庑下站着锦衣的太监,背对着他,像是分毫没听见这间密室当中的动静一般。
……他被软禁在宫里了。
他父皇说着教他,但便是囚禁他五年、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他父皇……若他如他所言,真的再有了孩子,那么他这个已经不够听话、甚至胆敢忤逆他的儿子,便有千百种方式,在宫中死于急症。
他彻底完了。
认清现实的赵瑾不由得颤抖起来,一双眼睛急迫而又仓皇地四下找寻着,像是蛛网上的飞虫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双清润的黑眼睛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九公主!
赵瑾猛地顺着那双眼睛看去,便见矮小而形销骨立的女孩,正站在他的窗下。
她抬着头,黑亮的大眼睛在过于瘦削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可它们却清透得像两面镜子,映照出赵瑾张皇失措的模样。
“九皇妹!”他连忙拍打着窗扇,对那女孩说道。“是我,三皇兄,记得吗?我带你回的宫,若不是我将你寻了回来,你还被关在姜家呢!”
说话间,他将窗扇拍得砰砰直响。
“你帮我,帮我去吏部尚书府上,去告诉他们,我被关在宫里了,让他们救我,我外祖一定会……”
可是,不等他说完话,已经有两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九殿下!九殿下,陛下不喜欢您乱跑的……”
其中一个太监匆匆拉起她,看向窗扇时,紧张得脸都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办的差使?若要让陛下看见,可还了得吗?”
旁边的太监连忙匆匆上前,将钉死的窗子外作以遮掩的窗扇飞快合了起来。
“九皇妹,九皇妹!!”
这回,任凭赵瑾再摇晃窗子,也无济于事了。
厚重的、内嵌贴片的窗牗,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合上。
覆着白雪的连绵楼阁与璀璨金瓦、被圈于其中的湛蓝的天空、光洁的汉白玉、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瘦弱女孩……还有不远处,急匆匆冲入寝宫的太监。
“边疆急报!突厥借使团入境为由进犯边境,速速奏呈陛下……”
嘭!
最后一丝光亮与声响,全部隔绝在了厚重的窗扇之外。
——
突厥犯境了。
这个消息,比三皇子被软禁宫中的消息更早一刻,送到了安平侯府。
赵璴的眉心拧得死紧,而旁边的方临渊也在第一时间接过了他手中的急报。
五百突厥兵将,伪装成了入京纳贡的使团,诱骗玉门关的守将打开了城门。
待守将照例检查车马箱笼时,藏匿其中的突厥士兵骤然冲出,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城门。
军报当即送来,玉门关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尚不知边关情状如何。
方临渊握着军报的手猛地收紧。
“他们签订了合约,又送了和亲的公主,竟不出一年便将合约撕毁了!”
“送信的人说,似是因岁贡金额。”赵璴在旁侧说道。
“那仁帖木儿为求通商,将岁贡数额定得很高。突厥人这一年在通商市镇花费良多,所售牛羊却少有问津,因此自认亏损,不愿再往大宣纳贡。”
“借口罢了!”方临渊一把将军报放在旁侧的桌案上。
“若嫌亏损,官盐粮种他们不买就好,可有人逼过他们?”
他太了解那帮突厥人了。
“定然是因冬日寒冷,他们不事农桑,手头没有存粮,又盯上了大宣百姓。年关之前的大宣最为富庶,比起种植与通商,他们更喜欢劫掠这样不劳而获的勾当。”
说着,方临渊深吸一口气。
“突厥入境,只能走玉门关的北城门。卓方游如今就镇守在那里,各处兵力若按我的嘱托分布,那么不出半日,便可集结五千人马。突厥犯境通常以骑兵游击为主,兵力不会太多,只要短时间内派各处兵马围合,不到第二日便可夺回北城门。”
说到这儿,方临渊有些焦躁的扣住桌面,军报在手下逐渐被攥得紧皱。
“只是……若突厥当真是蓄谋已久,动的是夺城进犯的心思,定然会纠集大队人马。玉门关……”
之后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才从突厥铁骑之下归于大宣的城池,不过一载的休养生息,哪里抵得住猛然间的再度战乱呢?
城池丢了能再夺回来,可是死在战乱中的人……便只剩下一抔黄土了。
就在这时,他紧攥着桌沿的手,忽然落进了另一只手里。
方临渊抬头,便见是旁边的赵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放心。”只见赵璴这样说道。“玉门关的兵将都是你手底下长起来的,你对他们有信心,亦是对你自己的信心。”
信心……
可他还从没有经历过这样,边境乍乱,他却身在京城的时候。
“更何况,还有你的定边之策呢。”只听赵璴又道。
“你那策略我曾看过,事无巨细,极尽周全。你的下属执行得很好,连入京的使臣都连连称赞,不必太过担忧。”
说着,他轻轻捏了捏方临渊的手。
方临渊却在此时抬头,看向了赵璴。
赵璴说的是没错,可他知道,再万无一失的守备,也不排除战事再起的可能。
真要到那时……
对上赵璴的眼睛,方临渊忍不住翻过手来,回握住了他。
他仍是大宣的将领,战火起时,他必定是抵御在前、矗立于边疆的城墙。
就在这时,有侍女急匆匆地冲进卧房来,顾不得行礼,便一头跪倒在他们二人的身前。
“侯爷!”她道。“宫里来人了!”
方临渊一愣:“什么人?”
“陛下身边的公公。”那侍女抬头,颤巍巍地说道。
“说是……来给将军送虎符来的。”:,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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