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马车,还有率领着兵马、护送在一旁的那个官员。
浩浩荡荡的一片,像是他此后光耀万丈的坦途。
“本皇子还没记住,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难得地心情大好,看着那官员,偏头问道。
只见那官员微微笑了笑,开口道:“回禀殿下,下官……”
他话未出口,却在下一刻,面色一僵。
他瞪圆了双眼朝着前方指去,嗓音哆哆嗦嗦:“……殿下!”
赵瑾连忙回头。
便见皇城之外,守将祝松与一众守城兵卒在城门前严阵以待。
而从运河的方向,隐约有个身着锦服,头戴乌纱的官吏,跨着一匹黑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骑兵。
他们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这又是什么人!
骑马的人渐渐近了,赵瑾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身上的官服绣着玄鹤,那是宫中高阶的太监所着的服饰。他身量很高,走近一些,便可看见一副白而无须的面容。
……时慎?那个东厂阉人?
而在他看清模样的那一刹那,时慎抬手,朝着他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发出了一道手令。
策马的骑兵训练有素,当即兵分数路,朝着赵瑾的方向奔来。
这分明是合围之势。
赵瑾一慌,正要命令身后的兵马撤退,却听那官员高声说道:“戒备!所有人听令,保护马车!”
身后乱成一团的水兵也顾不上是谁在发号施令,听见命令传来,便赶紧手忙脚乱地围在了马车周围。
对……对。只要姜家那群人都在,只要那个九公主在,不管来什么人他都不必怕。
赵瑾回头,便见时慎的马停在了他数丈之外。
“奴婢参见皇子。”
他口中说着参见,却端坐在那儿,半点没有下马的意思。
……狗奴才。
赵瑾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地冷声道:“怎么,父皇让你迎我回宫吗?”
他看见时慎笑了。
笑得意味不明,阴阳怪气的,活脱脱就是个老奸巨猾的奸宦嘴脸。
“奴婢是来替陛下迎接殿下回宫的。”只见他笑着,意有所指地环顾一圈他身后的兵马。
“但是,只迎接殿下您一个人。”
赵瑾面色一变:“你知道我身后护送的是什么人?还不快些让路!”
却见时慎眉眼一垂,混不在意的神色,分明是不感兴趣。
“殿下,您手中没有虎符,是无法调遣兵马随您入城的。”他只字不提赵瑾所说的护送之人,口口声声说的却是赵瑾身后的兵。
“殿下,请您听从皇上之命。”
“我让你让开!”赵瑾没了耐心。
“兵马决不能带入城中,殿下。”时慎却重复。
“你这狗太监,是听不懂人话吗!”赵瑾已然发起怒来。
可是,时慎却像没看见一般,反倒偏开头去,对身侧的兵马说:“来人,先替殿下将这些叛军清剿干净。”
周围的兵马当即领命,应声如山呼海啸。
赵瑾却愣在原地。
……叛军?
谁告诉他他身后护卫皇嗣的这些兵马,是叛军的!
“住手!”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几乎破了音。“我看谁敢动手!”
他毕竟是皇嗣。
周围的士兵害怕,纷纷停在了原地。
而赵瑾则将剑朝前一指。
“谁跟你说我带的人是叛军?”他剑指时慎,冷笑道。
“难不成是我父皇吗,怎么,如今本皇子就在这里,难不成父皇说我是叛军之首?”
时慎看着他,不说话了。
片刻,他面露为难,垂眼苦笑道:“殿下,您就别难为奴婢了。”
这下,赵瑾彻底傻了眼。
……他没否认?
他一句威胁对方的胡言,他竟没否认?
……真是他父皇下的命令?!
赵瑾不敢置信地看着时慎,再出口时,他的理智已然快被冲动与怒火冲散了。
“我父皇说我是叛党?”他又问道。“我带兵回京,他以为我是篡权夺位来的?”
时慎沉默片刻,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殿下,您毕竟手无虎符,私调兵马。但陛下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即便惩罚,也不会太过为难您。”他说着,抬手道。
“来人,请殿下回宫。”
赵瑾浑身的血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圆睁着眼,只感到冷,可笑的冷。
这太监是皇家的狗,他不敢矫诏作伪,即便只是为了吓唬他。
……是他父皇。
难怪,滁州的蠢货敢带兵堵截他,这一定也是他父皇的圣旨。
他父皇……甚至都还没有见到他,就已经将他打入了叛党之列。
他可是他的血亲,他的长子,他唯一的儿子!
笑话!
赵瑾笑起来,笑得难看极了。
而他面前,时慎面无表情,策马前进两步。
赵瑾却猛地跳下马去,高举着手中的剑。
“迎我回宫?既然今日父皇派你来此,那么,就不要只迎接本皇子一个人了吧!”
他说着,冷笑着,转身推开身后的众人,一把拉开了马车的门扉。
他拎物件似的,从里头扯出了一个瘦弱的、五花大绑的女孩。
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回过头去,提着那女孩朝时慎举了起来。
“既然要迎,就连着父皇的九公主,一起迎接回去吧。”
——
未到正午,京中的流言已经传疯了。甚至在怀玉阁里“养病”的方临渊,都听说了京中的消息。
是皇子殿下回京了。
他在皇城之外,对着上千兵马与内外百姓,高声公开了皇后鱼目混珠,将自己兄长的儿子换作皇上子嗣这件事。
此后,他又骑马带着那位被他领回来的九公主,招摇过市,从城外一路走到了宫门前。
这下,便是军中上下再守口如瓶,这丑闻也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了。
整个上京几乎沸腾。
世间还有如此离奇的事吗!蓄谋已久地偷换!甚至皇后娘娘的那位兄长,收集了一院子与陛下眉目相似的人呢!
这可不是他们胡说。
因为到宫门前时,皇子赵瑾带着那位九公主,将马车上的姜家人、那群一并出声的孩子,以及那几个酷似陛下的女人,全都丢在了宫门外的汉白玉广台上。
他跪在那儿,朝着宫门高声叩请,说请父皇接回龙裔。
听说宫里的皇上听见了这件事,竟被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而姜皇后与“九皇子”赵珏,自然被暂时关押进了冷宫之中。
短短一天,宫里风云变幻。
当年为了验明赵璴的血脉,鸿佑帝用了不知多少办法,太医院自然也称得上经验丰富。
不出一日,太医院便验明,赵珏的确不是陛下的孩儿,而那位瘦弱的女孩,才是陛下的血脉。
其实是不消验证的。
那女孩跟鸿佑帝生得像极了,简直像是一个模子拓出的两个人。而赵珏的眉眼,若说像姜皇后,不如说跟姜皇后的兄长一模一样。
向来身康体健的鸿佑帝又晕了一次。
六公主赵珮带着驸马黎柘在宫门前长跪不起,求见父皇。
可直到赵珮哭哑了嗓子,在雪地里跪到夜幕降临,也没能等来鸿佑帝见她。
赵璴也是在夜色沉沉时回到的怀玉阁。
在府里听了一整日的传闻,却根本无法出门的方临渊快要急死了。
戴着金兽面具的男人刚越过窗子跳进卧房,方临渊便匆匆放下了手里的话本,迎上前去。
“宫中眼下情形如何?九殿下真的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子?”他问道。
“我听绢素说,现下坊间便是岁幼童都知道皇后娘娘偷天换日的事了,殿下怎会出下这样狠的一招,难道已经决定要与陛下父子反目了吗?”
却见赵璴摘下金兽面具来,偏头看向他。
方临渊连忙停下来等他的回话。
可只片刻,他便忍不住接着问道。
“姜家真是用这样离奇的法子,换了一个男孩在宫中?”
他看见,赵璴看着他,片刻露出了一个淡而无奈的笑容。
“你一下问了这么多问题,教我如何回答?”只听赵璴说道。
方临渊连忙道:“慢慢说。”
说着,便要拉开旁侧的椅子,又要倒茶,一副要赵璴赶紧从头道来的模样。
可赵璴却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有一个问题,需得先问你。”只见赵璴微微正了正神色,对方临渊说。
能排在这么大的事情前头,一定是天大的事。
“你问。”方临渊赶忙答道。
却在下一刻,按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收紧了,拉着他,将他拽进了一个浸染风雪的怀里。
“一整日都在关心这些闲事,一天未见,都没有想我?”:,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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