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已经同海警协调联系完毕,附近海域已经完成封锁。】
【报告,今夜急袭用的冲锋艇已经调集在海警专属港口。】
【协助FBI的直升机已经审批完毕。随时可以起飞。】
夕阳西下,耳麦里不断传来不同小组此起彼伏的汇报声。安室透远眺过去,东京湾笼罩在落日金橙色的光影中,浪涛翻涌,三三两两扬着白帆的小渔船停靠在港口。
舢板上正在往船尾挂缆绳的“渔民”瞥见安室透的身影,冲他微微点头致意,脸色是一片不拘言笑的端正。
不是渔民,而是乔装打扮负责监视港口的警察。为了避免展开交火时误伤普通民众,今夜附近海域已经被警视厅以生物观测的借口提前封锁。附近住在船上的渔民已经提前进行了疏散。
为了这场准备许久的行动,警视厅提前联合了海警和警备科航空队,借用了最精良的装备。
行动时公安和警察会乘坐海警的快艇从海上发动急袭,而fbi则会借用警备课航空队的武装直升机从空中封锁海域,占据视野制高点。
“景光,你就位了吗?”
安室透调试了一下耳麦的各个频道。
“马上。”
诸伏景光站在高速下坠的电梯里,厢轿挂索摩擦电缆火星四溅,尖锐哨声回响在电梯间下方的空洞空间里。
今夜他是特殊行动组中唯一不会参与海上行动的人。他另有任务。
咣当一声,电梯停止下坠,厚重铁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地下深处独有的潮湿阴冷空气扑面而来,黑暗没有边界的蔓延开,整片空间大的看不清边界。
唯一一点光亮是从由特殊玻璃材质搭建而成的独立隔间中漫射出来,如同夜里亮起的一抹萤火。
听见诸伏景光靠近的脚步声,坐在电脑前的人回过了头,小声嘟囔一句。
“太慢了。”
姬野凌在今天早上就被秘密转移押送至这座拥有地下掩体的特殊看守所之中。现场所有无关人员都已撤出,房间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地下空间里安装了信号屏蔽系统,必要时可以手动迅速切断姬野凌通过网络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诸伏景光今晚唯一的任务就是作为现场警官监视姬野凌的一切行动,避免意外产生。
他将连接行动频道的耳麦递给姬野凌。同时摘下腰间的警用配枪,咔嚓——拉开保险。姬野凌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接过耳机。
全员已经就位,最后一颗螺丝也嵌入转动的齿轮之中,安室透看了看手表,在时针指向19点整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声说道。
“行动开启。”
“最后向各单位复述一遍今夜的行动。今夜黑暗组织的boss和重要成员,会搭乘组织货轮,从外海人工岛屿撤离。我们要在他们轮船进入公海前,逮捕他们。”
伴随着这句话,姬野凌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面前工作台的电脑上,无数个弹窗密密麻麻的弹出,大量数据涌现。画面闪烁,每一块屏幕上都是不同角度的实时录像画面。窗口密集之多,大概有上千个。
这是组织基地里原本为了安保所安装的摄像监控。现在全部变成了他的眼睛。
【设置优先检索对象——gin】
代码输入其中,定位坐标开启。其他屏幕很快闪烁消失。捕捉到琴酒身影的监控画面重新排列组合在显示屏上。
20层楼高的货轮停靠在夜幕里的港口上,像是停泊的巨兽将要启航。锅炉熊熊燃烧,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浓浓白雾。
姬野凌手指下意识的攥紧,关节咯吱咯吱的响,半晌后他呼出一口气。
“找到了。坐标已经传输至你们的终端上。货轮正在启动,大概15分钟后会离开人工岛码头向公海方向驶去。”
“明白,各单位按批次出发。”
安室透俯身在冲锋艇的雷达屏幕上,输入新传送过来的坐标位置。
临时调集的警察将沿线的几公里海岸线围堵的水泄不通,警灯闪烁,直升机摇摇晃晃的从码头起飞,机翼的轰鸣声里,所有的队伍倾巢而出。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场行动,没有失败的余地。
*
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响起,姬野凌又剥开一颗薄荷糖塞入嘴里,咔嚓一声咬碎,机械的咀嚼吞咽下去。
屏幕的荧光映亮他瘦削苍白的侧脸。紧盯着电脑的眼神中带着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病态兴奋与狂热。他的面色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眼神却格外的亮,仿佛有一簇火在里面熊熊燃烧。
诸伏景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右手旁已经堆的冒尖的的糖纸山,目光中浮起一层隐隐忧虑。
Julep今晚的情况有一些不对劲。他的情绪有一些失控。这种过热的情绪对于行动没有半点益处,头脑过热会让人放弃思考,而对眼前的线索视而不见,将事物下意识到符合自己预期的方向预测。
要快点让他冷静下来。
在姬野凌又一次伸手摸向口袋时,却摸了个空时,诸伏景光从背后沉声喊住了他。
“看着我。”
“怎么了?”
姬野凌回过了身,他看见自己的身影缩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亮温润眼眸里。
很熟悉的视线,熟悉到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诸伏景光没有再这样看过他了。
“冷静下来。你今晚做的很好,接下来是现场行动人员的职责。”
“我知道。不用你说——”
姬野凌语速极快的打断他。
“那你在害怕什么?”
诸伏景光一针见血的指出。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描述姬野凌现在的情绪了。
——是恐惧。
他在害怕。
有的人面对恐惧发生的事情是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到沙子里,不去看不去想。
而有的人面对恐惧反而故作无事的跑起来迎着刀尖撞上去。越是害怕越是期待它的发生。
可问题是,姬野凌又在害怕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姬野凌迟疑一瞬,偏过了头,下意识躲开了投来的视线。
就在诸伏景光以为他不会说时。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已经付出了我的所有……”
姬野凌轻轻开口,他的手支在下巴上,咬字清晰的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可是当它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它的发生………听起来很可笑对不对。”
诸伏景光没有打断他,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所以他的表情很端正,只是用专注的眼神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他一直是这样子的人。像水一样平淡,不锐利也没有棱角,没有威胁性,让人不自觉地对着他倾吐自己翻涌的情绪。
“我——”
姬野凌微微扬了扬头。
“抱歉打断一下你们的交心时间,但Julep你需要过来看一下这个。”
接通的行动频道里,赤井秀一冷淡的声音伴着引擎马达的轰鸣模糊不清的传来。
下一句话,他是对着全体行动成员说的。
“全员降低一下行驶速度,我们和目标之间的距离正在缩短。继续按照现在的速度行驶下去,会比预定计划提前拦截。“
“你说什么?”
还在和诸伏景光对峙的姬野凌听清这道命令的同时,转身扑回了工作台。
“不对,今晚风向是东南风4—5级,你们本就是逆风,速度会受到影响变慢。”
警视厅的快艇不似组织庞然大物的货轮,完全不受这个级别风力的影响。在本就是逆风,航速减慢的情况下,与组织货轮的距离仍在缩短,说明货轮的航速更加缓慢。
可是组织是匆忙撤离的一方,有什么理由降低航速呢?
简直就像是专程在等待某些人追上来一样。
这个猜测在心头萦绕,却没有人说出口。
“不对劲。”
姬野凌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蹙紧了眉头。
“你确定你给的关于琴酒的定位是准确的?我们别被调虎离山。”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极低,但赤井秀一还是提醒了一句。
这艘船是组织用来进行黑色交易的货轮,为了不留下证据,船上安装的摄像头极少,拥有大量视野盲区。无法像之前一样通过监控来去确定组织成员的位置和行动,唯一能确定琴酒位置的手段就是姬野凌对他采取的定位。
“当然,发信器现在还在他身上。”
姬野凌答得笃定。
“可是为什么?”
他猛地推开工作台,重重向后一靠,闭上了眼,他想不明白。
“先冷静下来。既然琴酒和乌丸莲耶都在船上,就说明我们的行动方向是对的。”
赤井秀一安抚他,感觉自己在隔空顺一只呲牙咧嘴的猫身上炸开的毛。
“你的定位器只在琴酒身上,那么乌丸莲耶呢?”
安室透旁听了半天,终于也加入了交谈。
组织BOSS就是早该死去的富豪乌丸莲耶——首屈一指财团乌丸集的团建立者。
这条情报在几方汇总手上掌握的所有信息后,得到了证实。
整整一个世纪以来,这个老人像是藏在这个国家阴影中的幽灵一样,牢牢在暗处操控搅动着一切。
明面上,他是名誉世界的富豪,黄昏别馆的主人,早已死去的幽灵。
背地里,他创立了黑暗组织,运用他们的能力在世界各地展开非法行动。
其中一条证据就是灰原哀父母曾工作过并丧命的白鸠实验室,是组织在明面上建立的公司。而白鸠是一种鸟类,同乌丸集团的象征“乌鸦”所对立。
这也是那天柯南匆匆把赤井秀一叫到阿笠博士宅所坦白的事情。
“他当然也在。”
姬野凌一愣,叩击桌面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不明白安室透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他们的撤离计划就是这么制定的。琴酒护卫乌丸连耶在最后撤离。更何况港口的监控捕捉到了他登船的身影。它们才是最可靠的眼。”
“人要骗过机器太容易了。你能保证船上的就是乌丸莲耶本人吗?你在组织的时候见过他本人的面貌吗?”
安室透的语气严肃,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霎时间仿若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裂开,激起千百道回音,震荡的颅内嗡嗡作响。姬野凌僵在了原地,面色惨白。
姬野凌忽然明白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在哪里了。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太过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电子科技——这个在过去数次救下他性命的底牌了。
他太高傲了,太过相信自己,却又太过不相信人类了。
网络,监控,这些入侵组织网络窃听到的情报确实不是假的。是乌丸莲耶亲自对琴酒一条一条下达的指令。
可是——
琴酒不是朗姆,他没有从父辈手中继承过代号。他是中途加入组织的外人,他的代号是自己拼杀来的。
所以又为什么会笃信乌丸莲耶会给予琴酒这个外人全部的信任。会见他时用的不是虚假的身份呢。
为什么乌丸莲耶不可以将琴酒作为棋子呢?
“该死。是我的失误。”
姬野凌再次低骂了一声,手指紧攥,拳风呼啸落在工作台钢板桌面上,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答落了下来。
“别慌,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测不是吗?”
诸伏景光出言宽解。
“不,他一定不在,他会利用琴酒的。”
姬野凌斩钉截铁的说道。真要说起来,他才是这群人最能揣测乌丸莲耶心思的。
“船是诱饵,琴酒是诱饵。船上的BOSS也是假的。乌丸莲耶一定会在今天撤离,因为像琴酒这样醒目的诱饵,再不会有第二个了。但是他一定不会从海上走。”
“甚至为了避免琴酒的发现,他根本不会从组织的基地离开。”
“机场和车站呢?你们有派人吗?”
姬野凌想通这一点,回过了身,目光灼灼。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放心,我们有吩咐边防今晚加强检查。”
姬野凌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跳下椅子,绕着房间开始来回徘徊,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猫。
“飞机和火车,如果要在今晚撤离。你认为他会走哪条路。”
机场能够直接离开日本,而火车的检查会相对松懈。
是“机场!”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异口同声。
姬野凌扑到电脑前查询东京国际机场今夜航预定起飞的班。
乌丸莲耶要用组织的船只当诱饵,所以他的撤离时间一定会晚于货轮离港时间。
以他的年纪,如果不想引人注目,不会选择人流量大的客机。所以他要查询的目标就是机场登记的会在组织货轮启航时间之后,预约起飞的私人飞机。
也就是说,他们还来得及。
今夜私人飞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前往美国和欧洲的。
“我现在就给空港致电,让他们找个借口暂停一切航班起飞。然后让黑田理事官派人手……”
安室透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为了今晚这场行动,所有的人手已经集中在了沿线海岸线的布防上。
“我现在回去。你们警视厅一个人可以吧。”
赤井秀一察觉到了他没有说完的话语中的困境,已经准备让FBI的驾驶员掉头。
“你不能去。”
姬野凌语速很快的驳回这个决定。
“琴酒还在货轮上,如果没有你进行空中压制,行动会死很多人。”
赤井秀一沉默下来。姬野凌说的是对的。
可是现在还留在市区的知情人,还有谁能够作为现场行动人员的指挥官,担负起这个职责。
“那就由我去——”
一道轻柔但坚定的声音从姬野凌背后响起,同一时间回响在频道中。
是诸伏景光。
频道中一片死寂,却没有人反驳这个决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诸伏景光轻笑。
“好,等你到场,两边行动同时开始。”
余下的计划在三言二语间被迅速敲定。通讯频道里交谈商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姬野凌切断耳麦,默默转过了身,面朝诸伏景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望着他整理装备的背影。视线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是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强忍下去的压抑沉默。
那目光太过实质,如胶水般附着在诸伏景光身上,沉着铅重。
“这次行动结束以后,你就会被FBI带到美国接受审判制裁。”
诸伏景光没有回头,以闲谈的口吻轻描淡写的提起这件事。
“嗯,是我自己的决定。”
姬野凌的目光颤动一霎,从玻璃外的身影上挪开,仰着头去数天花板水泥基顶上的一道道细小裂缝。
“不出意外,这次行动过后,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是。那我预祝你前程似锦。”
姬野凌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日本与美国,东西两个世界,不同的司法体系,13小时的航程,10800公里的距离……
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正不会相见的原因,不是不能见,而是不想见。
未尽的潜台词,姬野凌明白。
就好像一场由他作为主人召开的派对,无论中途玩的多么尽兴,到了该散场的时候,客人们还是会一个接一个的抽身离去,最终留下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宴会厅。
他的生命始终还是寂寞的荒原。而现在这场宴席已经到了散场前的尾声。
“所以要告别一下吗?”
诸伏景光整理好了装备。不再是过去那个简易的贝斯包。狭长的狙击枪盒,黑色皮漆簇新,铝嵌的银白边框闪闪发亮。
他将它单肩背在身上,站起身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姬野凌的眼神落了过去,平静而意味深远。
“拥抱不应该是该对仇视的人该采取的行为。”
“我知道。”
“也不是该对厌恶的人采取的行为。”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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