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笑道。
“这是我道侣。”
她听见有人在叫卖灵草,立刻扭头去看,只急切地丢下一句:“您先打包,我去那边看看。”
颜思昭看了看她的背影,取出两枚碎灵石,回头对货主说:“这些够了么?”
他略作思考,又说道:“桂蜜酥就不必包了。”
另一边,叶鸢正在与卖灵植的货主据理力争:“就算是紫霜枝,也不至于出这样高的价,上次你卖我的璇霓莲,我种下足足一年都还没开出花儿来……你说什么?璇霓莲十年一开,你卖我那株去岁才开过花?”
“《玄丹集》有记,璇霓莲十年一花期,而后全株枯竭而死。”颜思昭走上前来,观察着灵草,“不过,这株确为紫霜枝。”
叶鸢心领神会,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你竟卖我假灵草?!你可知我在东明山是专职采买的外门弟子,只要我向掌事稍进谗言,便再也不会有人在你这儿买灵植了……抹个零头可不够,我看至少得——至少得这个数!”
又与货主一番拉扯,叶鸢以原本一半的价格买下心仪的灵植,她一手拎着紫霜枝,一手牵着道侣,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我早该带你来。”叶鸢看了一眼手上的花枝,“我曾听说紫霜枝开花时,耀若霞光,百里馥郁,过去我嫌贵,终究是没有买。你说这一次它会开出花儿来么?”
颜思昭先是犹豫道:“兴许……”
他还没说出“会”,就被叶鸢致以怀疑的视线:“你当真这样想?”
“……”颜思昭只得承认,“说不准。”
毕竟叶鸢种下的那些灵草几乎没有成活过,如今院子里蓬勃生长着的植物唯有一株凤凰花树,一大片甜瓜和几簇野海棠。
“我猜也是。”叶鸢忍不住笑起来,“算了,它爱开就开,不开便不开吧,我守着我的瓜田也挺好。”
她朝东明山看去,此时的东明山暂且止歇了风雪,不像往日冰冷凛冽,雪径在暖阳下莹莹一片,但远处的云雾藏起了朝宁山,她望了许久,也找不见自己的园子与小屋躲在了何处。
颜思昭问她:“回去么?”
叶鸢回头对他微笑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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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朝宁山,叶鸢又在小园里折腾了一番后,已经入夜了。
叶鸢进了小屋,仍依依不舍地趴在窗前看了一会新种下的紫霜枝,仿佛只要多瞧它几眼,这株灵草就会立马扎根抽条、开花结籽似的。
此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
“阿鸢。”她听见他叹息般的低语,“别走。”
“……”叶鸢转过身去,用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带着笑看他,“天都黑了,我能到哪儿去?”
她一只手拥住她的夫君,另一只手摘去灯罩,轻轻吹灭了烛火。
夜晚在这一刻真正降临在了朝宁山。
过去的颜思昭并不认为夜晚有什么特别。
重陵塔中不见乌飞兔走,出了重陵塔以后,一昼一夜的轮转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须臾。修士的双眼看不见瞬息光阴,以至于他几乎从未认为这样的时光有什么值得可惜,因此他一次一次地藏起了自己的思念。因为他总觉得岁月还长,而若任由这种思念在此时泛滥,他很快就要变得不像自己。
他害怕自己甚至会握不住剑。
那时的他,要怎么才能知道她身边会有这样的夜晚呢?
黑暗里,颜思昭把妻子深深地拥入怀中,她如小兽般微蜷着,长发散乱,脸颊紧贴着他的脖颈,她的呼吸和体温,她身体的每一次轻微的起伏,在颜思昭的感受中都无比清晰。夜晚隔绝了他们以外的一切,无边的寰宇间仿佛只剩下了两人,他并不觉得孤独,因为在这寂静之中,他与他所爱的人紧紧相依,几乎连骨血都要交融在一起。
在失去一切之后,颜思昭无数次徒劳地追寻着曾经没能紧握住的那些时刻,他无法回到过去,于是便将自己困在心魔之中,反复重温着同一个虚假的梦。
但没有哪一个梦像这个夜晚一样真实。
他竭力想要抓住这个让自己得以慰藉的瞬息,将它延展成一种永恒,于是在他的愿望之中,窗外的青藤疯狂地蔓爬生长,又在刹那间凋败,凤凰木历经了数不清的枯荣,窗外的小园渐渐荒芜,光阴在朝宁山飞逝而去,唯有这座小屋不闻外物变幻,静谧不语。
但这个夜晚终究无法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叶鸢还是醒来了。
在她苏醒的时候,夜晚便褪尽了。
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棂,颜思昭感受到她悄悄离开了自己怀中,接着,他听见了细微的声响,是她打开了妆奁。
她取出了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理起自己的长发。
在轻柔的沙沙声中,时间在她的指尖与梳齿上流淌而过,颜思昭睁开眼,却没有看她,他怔怔地看着她映在墙上的剪影,一直到她梳好了头发,停下动作。
她的剪影微动,倾身向他,然后颜思昭听见妻子的轻语。
“思昭,你得醒来了。”
颜思昭的血渐渐冰冷下来。
她的声音很近,温柔的气息就在耳边:“你不能停留在此处,我也不能。”
“如果你真的曾有犹豫。”颜思昭木然道,“又为什么要如此绝情地离开?”
“我不知道这会让你困在此处。”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会拯救苍生,我以为那一剑终将铸成你的道心,然后你会忘了这诸多因缘,飞升而去。”
颜思昭用力闭上了双眼,当他再睁开时,周围已不再有小屋与朝宁山,两人立于剑湖之中,风雪骤起。
“叶鸢,你休想。”
寒天之下,颜思昭平静地说。
“我不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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