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齐轩刚掛断通话不过十几分鐘,就听见摩托车引擎声的接近,他一抬头,就见陈立扬坐在一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100cc中古机车上,头顶没有戴安全帽,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贴附着额头、鬓角与脖颈。
他看见对方时想说的第一句话本来是对不起三个字,结果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你怎么头发没吹乾又没戴安全帽?」
「乡下地方大家都嘛不戴安全帽,警察根本没在抓。」陈立扬接过他的枴杖置于脚踏垫,并扶着他坐上后座,「我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你的电话,哪来得及吹头发?你悾悾哦。」
「戴安全帽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头,谁管警察抓不抓啊?而且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也不给我带一顶来。」汪齐轩将倚着陈立扬肩头摇摇欲坠的拐杖抓紧,空出来的那隻手则揽在对方腰间,一边叨叨絮絮,像吃到对方口水一样跟着变得聒噪起来,「还骂我悾,吹个头发要花你几分鐘的时间啊?一个小时吗?也不怕感冒。」
「干,汪齐轩你是吃到炸——」
「……对不起。」
他心慌意乱,手里明明攒住了陈立扬的体温,却害怕起某哪一刻可能到来的消逝,说出来的话语通通词不达意,等到他终于确认对方就在自己的臂弯里,确认对方当时眼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是决绝,他才逐渐找回冷静。
陈立扬催动油门,不疾不徐地在乡间小路里穿梭,低沉的嗓音和着温润的风滚进他的耳里,「……对不起什么?没头没尾的。」
「让你听到了不好听的话。」
「他们怎么说都没差,我习惯了,国中的时候连老师都觉得我有在混帮派。」陈立扬的语气很淡,听不出里头有几分真假,「……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这样想过,从来没有。」手上的力道大了一点,汪齐轩将对方搂紧,对方本来还有些僵直的背脊突然柔软下来。
接着他听见对方这么说:嗯,那就好。
振南轩这次参与的活动为期两天,汪齐轩因为脚伤不能到处走动,在宫庙里找了个位置,从早上待到下午仪式结束,他间得发慌,随手打开搜寻引擎,找了最近当红的韩剧来看。
追剧十分能够打发时间,而且一看就会停不下来,直到他感觉眼睛酸涩,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惊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染上一片橙红,太阳就像巨型火球一样正在缓慢坠落。
正想着要起身稍微走动,头顶突然一阵暖意。
「走囉,我们去吃饭。」已经卸掉脸谱、换回振南轩团服的陈立扬将他的拐杖递来跟前,并轻拍他的脑袋,「吃完就回台北了,我再骑车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陈立扬被他的回话吓得一怔,「那你要去哪?」
汪齐轩看着对方,他觉得说这种话不太妥当,但又无可奈何,可是他连我不回家都说出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吞吞吐吐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不回家。」
对方的颊面攀上两朵红霞,像外头那颗夕阳的杰作。
他们在宫庙附近随意找了间小吃店解决晚餐,便一路赶车往北,所有团员各个都只想快点回到家中好好睡一觉,三个多小时后就抵达了板桥,迅速地将车里所有道具和服饰全部搬回宫庙里,不过十来分鐘,团员们已经收拾完毕且不见踪影。
汪齐轩自然没有前去搭捷运或让陈立扬载他回家的打算,从下了车开始便杵在原地看着对方在宫庙里忙前忙后,最后大汗淋漓的走出来。宫庙里的主灯接着暗下,陈世隆随后也跟上步伐,年迈且削瘦的脸庞都是倦意。
无可避免的,他感到歉疚与恐惧。
前者是因为自家父母亲的恶言恶语,后者是源于他与陈立扬之间的关係。
然而有个人——
「还走得动吗?不然我背你上楼吧。」陈立扬背对他蹲下身子,双手已经背在身后等着他上前,毫无避嫌的自觉。
视线越过对方宽厚的肩膀,定睛在不远处那个面无表情的长者身上,顿时后悔莫及,如果他口袋里有足够的现金,压根不用选择要回家还是借住陈立扬这里,附近找一间青年旅社住一晚就得以了结。
也许在他人眼里,照顾伤者的举动不算什么,加上两人都是男的,一般人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但汪齐轩依然不想表现得太明目张胆,便捞起陈立扬的手臂让对方起身,「我走得动,只是、呃,不然我还是回家好了,我怕……」
对方的双眸笑出弧度,语带戏謔,「怕什么?怕我把你……噢痛!」
「闭嘴。」汪齐轩捏了一把对方的腰间肉,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倚好枴杖,「阿伯已经走远了,还不快跟上?」
陈世隆前脚刚转动钥匙打开家门,他们后脚也抵达三楼楼梯口,大门一推开就见那隻只在通话里听过的柯基犬吠叫两声,拼命摇着尾巴在门口打转。
陈立扬俯身顺了顺小短腿黄褐色的毛发,「嘘,很晚了,不要吵。」
陈世隆和陈家姊弟的住处并不大,但也刚好足够三个人和一隻宠物生活,其馀装潢摆设就和普通的老式公寓没什么不同,特别要提的话大概是意外地整洁乾净,像是有人定期认真清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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