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西行,沿途经过数个城镇,每每言羲都会短暂停留一、两日与地方官员商议政事并下些决断,我像个摆设似的跟着他东奔西跑,我甚至怀疑他要求我同行是否意图透过我这大祭司的身份以安民心,毕竟连大祭司都跟随的王岂会碌碌无为?
这趟出访一晃眼便是三个月,时节已入蜡月,再过几日便是元日,成王的第一个元日竟要在外头度过、而非在王都大肆庆祝,言羲这决定倒也出人意料。
我们一路向西进入戈壁,戈壁之中寒气更甚,车队中有不少人染上风寒,言羲这两日偶尔咳嗽,想必对这乾冷气候颇不适应,我却自在得很,我自幼便在阿锦州长大,早已习惯戈壁的天候,倒不如说在这儿我更加舒坦。
戈壁上的生存环境艰辛,可它的辽阔是繁华的王都望尘莫及的,站在地阔天空的黄土上,每一口气皆是那般心旷神怡。
当我靠在车窗边、一路看着戈壁风景之际,忽而惊觉景色熟悉,碎裂的石块、层层叠叠的沙坡,我不会认错,这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这里是……阿锦州!
「停车!」
我跳下车,一阵狂风吹来扬起漫天黄沙遮挡了视线,我举手挡着风、拼命睁开双眼,在那尘土飞扬中,我见到了一道朦胧的影子……一道最熟悉的影子……。
「……神殿……!」
不、不可能,神殿早在八年前毁于一场大火,它不可能还完好地佇立于此,可我明知如此,眼前这座圆顶尖塔的建筑却在风沙中逐渐清晰,它是这般真实,真实得恍如这八年的一切仅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噩梦。
我不可置信、瞠目结舌之际,言羲悄然来到我身前,他轻呼我名、将我从震惊中唤醒,从他脸上的镇静自若、扬扬自得,一瞬间我明瞭了,眼前的神殿是真的,只是它早已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座神殿。
言羲重建了阿锦州神殿。
我万万没想到这趟旅程的终点会是阿锦州、会是我嚮往的故里。
「去吧。」
言羲轻轻在我背上一推,将我推上了回家的路,我曾想过有一日大仇得报、族人安好,我会带着所有人回家,可这条路太漫长,好多好多人在半路便离我们而去,后来……连我自己都开始放弃了回家的希望,今日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回到了神往的故里。
我跨出了归家的第一步,这条路我走了八年,终于……终于走到了家。
在我蹣跚走到神殿大门前时,脸上不知何时已被泪花打湿,这些眼水饱含太多、太复杂的情感,我甚至分辨不出此时的心情是悲是喜?我到家了,可隐隐、朝云长老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他们的魂魄是否也随我归家了呢?
推开大门,摇曳的点点烛光当即映入眼帘,神殿之中、祭殿之上聚着数十来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灿烂的笑容迎接我。
「锦尘。」一声呼唤传来,那刻,眼泪溃堤。
立果奔来、一双手臂紧紧将我拥入怀抱,簇拥而上的族人围绕身边,身处他们之间,十二月的寒风亦成了暖和的春日徐风。
我在哭,他们却在笑,怎料当我破涕为笑,竟轮到他们喜极而泣,立果一张小脸哭得满脸通红、鼻涕泡冒个不停,其他族人也是一个个面容狼狈,连素日果敢的暗卫都不禁红了眼眶,这次重聚我们真的期盼太久、等了太久……。
立果擦去泪水、鼻音厚重地说道:「好了、不哭、不哭了,喜事啊,大伙儿该笑呀。」
我替她抹去鼻水,揶揄道:「还说呢,哭得最兇的就是你了。」
「人家高兴嘛,终于连你也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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