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薛仲棠面对温拾和宋庭玉,并没有显出丝毫的局促和尴尬,就好像从前那些荒唐事都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一般。
挨个打了招呼,他径直坐到了宋庭玉右手边的位置,盯着趴在五爷胸口不省人事的胖宝宝露出几分艳羡,压低声音:“来看看我的干儿,睡得可真香。这才多久不见,就长大了这么多?果然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
薛仲棠光眼馋不够,还想伸手去戳小胖的脸蛋,被宋庭玉抬手挡住了,“碰醒了你来哄。”
胖少爷只有睡觉的时候,带他的大人才能得到几分安宁,要是宋庭玉和温拾想安生填饱肚子,温容璋同志最好还是乖乖睡觉的好,省的他醒过来看到一桌子陌生人,又要抵触十足放声大嚎。
“我带就我带。”薛仲棠厚着脸皮道:“要不你把他留我这里,我给你带两天,你再过来接走,我一个人在这地方住着,实在是太寂寞了,夜里那山沟里好像还有狼,我昨天晚上听到狼叫了。”
“你是住在野外吗?”宋庭玉对薛仲棠的住宿环境产生了怀疑。
“矿区在山里,我在山脚下的临时住所。”薛仲棠摊手。
“现在这里还有狼吗?”温拾还没想到桃花镇这一带的自然环境这么好,还有野狼出没。
“山里是有狼,还有大山猫。”温广原见过,“我之前夜里上过几次山,正好遇到它们抓山鸡吃。”狼的眼珠子夜里就像是俩电灯泡似的,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绿莹莹的两点光。
“不过这个季节山上肉也多,它们不至于到山下觅食,充其量就是叫两声,矿区夜里都灯火通明的,狼不敢下来。”
薛仲棠耸肩:“来了我这也没几两肉给它吃。”
东扯西讲到菜上了,柳泉倒了杯白酒,主动对着温拾和宋庭玉举杯,“我代表桃花镇的人民谢谢二位,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温拾正埋头和炖那一锅土豆豆角走地鸡的大乱炖斗争,他都快饿晕了,没来得及含口土豆垫吧,这酒桌就走起来了,说是随意,但对面都干了,哪能一杯不喝。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抿一口应付,宋庭玉开口了:“我们带着孩子,不喝了,今天只是来吃饭的,这敬酒就免了。”
薛仲棠也插嘴:“是啊,镇长啊,你就别敬了,我身边这位滴酒不沾,更何况人家俩还带着孩子,喝的
醉醺醺的我干儿怎么办?”
酒桌上,只要酒喝开了,那什么生意都好谈,柳泉也是接触了那么多投资人之后得出来的道理,但眼下他对面两座金山完全不吃这一套,难为他今天还是掏了大半月工资买的好白酒。
看温拾吃炖菜吃的高兴,柳泉再度打开了话匣子,“这家的菜还合胃口吧?”
“挺好吃的。”温拾是个不挑食的,只要他面前的食物不是味道特别奇怪他都能吞下去。
“喜欢就好,这炖鸡是他们这的招牌菜,说起来这菜里的豆角和土豆还是从我们生产基地拉来的。”柳泉推推眼镜,“我们生产基地,是目前全国都数一数二的高产,不仅高产还质优,很少闹虫害,菜的品质都有保证,这些天我们正准备在原本的农作物基础上再开设养猪场和养鸡场,如果条件允许,还想开条沟养鱼。”
柳泉是个办实事的人,但他也是真沉迷种田。
温拾对种菜养猪不太了解,但是柳泉说的这种事生产模式他从前上网冲浪的时候见过,自下而上形成一个生态圈,自给自足,同时也能开发产品多样性,“这个模式可以的。”
“温先生也这样觉得?”柳泉眼睛一亮,“我也觉得,这件事如果办成了,对我们桃花镇以后的农业经营模式会是一个开先河的壮举——”
“那就办。”柳泉说的这样有气势,温拾都要被感染了。
“但就是,省里给的经费我们差不多都投入到了地里,所以其他几个项目还在招商引资当中……”柳泉总算把话题引导到了他想说的事情上。
和薛仲棠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宋庭玉一只耳朵都落在温拾这边,从柳泉提起他那生产基地项目起,五爷就知道这顿饭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只可惜,柳泉和温拾这种不挑明就当不知道的榆木脑袋拐着弯说话,只会得到一句:“那你们可要加油拉资金啊,这个项目真的不错。”继而这人继续低头吃宋庭玉送到他碗里的小鸡腿。
宋庭玉不动声色勾勾唇角。
薛仲棠也是瞠目结舌:“这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的呢?”
柳泉如今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了,无论温拾是真单纯还是在这里跟他打太极,他都有对策,“那温先生,有没有投资的想法?”
“我?”温拾抬脸,嘴里的鸡肉还没吞下去,“我对农业项目,不太感兴
趣。”
温拾是真不了解这方面,而且,他觉得如果是给柳泉投资,那就跟捐款没什么区别,换个锦旗和好听的名声罢了,听起来没有什么实际利润。
“温拾,其实我们这个项目还是挺有前景的。”说客二号温广原站了出来,“我们的计划是明年公路通了之后,让桃花镇的农产品走到省城和临近的京市。”这年头做个倒腾蔬菜瓜果的二道贩子还是挣钱的事儿呢,京市那边的菜价和村镇可比不了,中间的差价就是尤为可观的利润。
温广原也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之一,他是有信心带着乡亲们挣钱的,“哥肯定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温拾彻底明白宋庭玉来之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早知道他就不那么着急动筷子吃了,现在都进肚里了,想吐出来也没办法。
“牛柱哥,你们这个项目只是在饭桌上给我提了一嘴,我连你们的计划书或者说已有成果都没见到过,这真的——”很难办。
“那不如今天下午两位一起去我们的生产基地观光一下,感受一下我们已经半自动化的农业基地,我们说再多,也比不了二位亲眼所见,对不对?”
温拾想拒绝,柳泉却道:“我们那边景色还不错,带着孩子去踏青也很合适。”
五爷怀里的小胖时不时就被手欠的薛仲棠捏捏小手碰碰小脸,已经在要被吵醒的边缘了,温拾正好还没想好带小胖去哪做户外认知训练,有个打发时间的行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像值得柳泉这种身份开口的项目,少说要投小百个W,而温拾只是看起来有钱罢了,他手里压根没有这么多。
他和杨见春赚到的钱,除了给宋庭玉分成那一部分,几乎是刚过手就投入了接下来的生产经营,账面上的钱流动的越多,他俩手里就越少,想要回拢,道阻且长。
终于,在大人都酒足饭饱,而胖少爷也被骚扰地张大嘴哭嚎起来后,温拾决定跟着柳泉去看看,他被柳泉和温广原一左一右夹着供在前面,而跟在后面的宋庭玉则一脚把手欠逗哭他儿子的薛仲棠踹了个跟头,再熟练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奶嘴,给胖少爷一把塞上。
有了安抚奶嘴的小胖从被吵醒的暴走中缓缓镇定,斜眼瞪着薛仲棠,和他冷眼看人的亲爹简直一模一样,眼里都没他这个干爹。
“哎呀,他真哭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这么
爱哭呢。”薛仲棠努努嘴,“这是不认识我了?”
“记得你干什么?”宋庭玉无语道。
“好歹我也是干爹啊!”
“什么时候的事?”宋家可没人承认薛仲棠这个‘干.爹’。
被宋庭玉冷冰冰对待,薛仲棠竟然还笑得出来,“看样子是都过去了了。”
他还怕宋庭玉会为上次那件事觉得对不起他,然后再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逼上一个尴尬的地步,但现在看看,宋庭玉是压根没记在心里,还是一如既往‘损’他。
“你怎么样,最近?”
“不是和你说了,我过的很好,你看着办,今年年底矿场的收益还能再翻一倍……”
“我问的不是这件事。”
“你看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薛仲棠刚说完‘都过去了’,宋庭玉就来给他打脸。
宋庭玉抱着儿子,眼神自始至终落在温拾的背影上,他淡淡道:“你上次突然就走了。”害的温拾还愧疚了几天。
“那不是太丢人了?”薛仲棠这辈子都不敢想他会因为情伤哭到进医院,但那时他昏过去的时候,感觉自己真像是死了似的,浑身上下的痛和难受全都消失了。
那截空档,他还做了个丢人的梦,梦里他和温浪没有那样奇葩的初遇,也没有后面破裂的种种,他们只是最寻常的相遇、相知、相爱,而后过了很不错的一辈子。
“我还以为我看到回马灯了,后来才发现是梦。”薛仲棠唇角有些僵硬。
他后来失眠了很多个晚上想他的失态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在温浪眼里像个倒贴的赔钱货,上赶着都送不出去,还愈来愈惹人厌恶;还是因为自始至终他放在心里的这段时光在温浪眼里连惊鸿一瞥都算不上,说忘就能忘,说找替代品就找替代品,连孩子都能和别人生;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差了,总的来说这算是薛仲棠的初恋,他还没被人甩过,猛地来这一下子受不了也是理所应当。
但其实找那么多借口,归根到底就一个理由,他接受不了温浪不爱他。
薛仲棠太理想化了,他以为自己满腔热血送出去的爱是值得打满分的宝贝,但实际上,无论送出去的是一两真心还是十两真心,对不需要的人而言,那玩意就是比草的轻贱。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和道理说的
是‘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多的是‘我喜欢你,而你喜欢别人,甚至厌恶我’的狗血俗套。
而给出去的真心,你就要承担地住对方如何处置,是扔垃圾桶还是摔出去喂狗,都是对方的权利。
所以薛仲棠不怨了,也不再理直气壮了。
他知道温浪烦他,所以他不会再出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兴许有天,他能把自己那不值钱的破烂儿真心粘吧粘吧修好呢?
“不过,他还好吧?”薛仲棠不争气地开口,刚问完他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贱,他就是真贱。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