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十一的存在?
现在要怎么办?
还有时间给自己带着十一逃到薛仲棠找不到的地方吗?
月色给了温浪不会表情管理的单纯面庞上爬满的慌乱和无措以遮掩。
哪怕他站在这里已经遍体生寒,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此刻感到无所适从的僵硬,但他直挺挺像个木头桩子般挡在薛仲棠面前,大脑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已经像只保护领地和幼崽的兽类般机警起来。
倘若薛仲棠敢向他索要孩子,又或者想从他这里带走孩子,温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他拼命,让着大言不惭高高在上的人知道知道自己拳头的厉害。
十一是他的孩子,无论怎样,薛仲棠都没资格把十一从他身边抢走。
“你在想什么呢?”见温浪久久不语,薛二爷撩欠的手抬起,在他眼前挥了挥,却被温浪一把擒住了手腕。
这在农田里做惯活的手骨有劲儿极了,捏的薛仲棠这外强中干的身板吃痛,手掌发麻发胀,就好似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刚刚还好言好语说话的温浪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提防和疏远,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活像是另一个人,这眼神叫薛二爷心凉一半。
是他刚刚说错什么话惹温浪不快了吗?
薛仲棠认真反思,可他真的也没说什么啊!
“嘶——”薛仲棠做出一副弱势的样子,眼巴巴望着温浪,“虽然你这样拉着我我其实挺开心的,但劲好像有点大,我昨天晚上挖了一宿矿,这只手腕现在还贴着膏药,轻点,好么?”
他这只手真的在痛,开了半天的车,早上找人要的镇痛膏药似乎也已经失效,他这次回京市也是准备找大夫瞧瞧他这只常用手是不是要废的节奏。
但凡眼前戳着薛二爷痛处的人不是温浪而是别的猫三狗四,薛仲棠一准开始破口大骂武斗出手了。
温浪低头一瞧,薛仲棠的皮衣袖口处露出丑巴巴一节土黄色的膏药胶布。
贴着胶布的这双手明显粗糙不少,从前拿笔杆子的手,现在拿铁锹和铁锥敲敲打打,关节处自然而然生了许多茧,还有些细道道的新生疤痕,是被飞溅的矿石崩的。
要是问起来这些伤,薛二爷就有的讲了,他手心里还不小心摁进去过一块矿渣,当时处理的时候没挖出来,现在竟然
和新生的肉长到了一起去,现在隔着皮肤能摸到一个尖锐的小硬块。
于是温浪一把甩开薛仲棠的狗爪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能来干什么的?”薛仲棠转了转手腕,把肿痛的手插进皮衣口袋里,冲温浪笑笑,耍混蛋道:“当然是给宋庭玉儿子当干.爹来的,他儿子奶粉尿布钱都是我累死累活挣的,不认我当干.爹,说不过去吧?”
“干爹?”温浪一顿,“你是来看小胖的?”
“是啊,之前满月的时候没赶得及来,是因为矿上太忙了。”年后桃花镇的去年绩效成果直接震惊了省里,打报告又到了京市,就连薛仲棠的爷爷都听说了这孙子在矿区的业绩。
于是这镇上的领导来一趟,省里的领导来一趟,京市的领导又来一趟,薛仲棠那一个月真没干别的,就迎来送往当迎宾和导游了。
后来省里报社还出了一期人物访谈,什么【扎根矿场的青年才俊,用双手逆转贫困小镇】,还印了薛仲棠在矿场开大会的个人照上去,可长面儿了。
薛二爷把这份报纸夹在公文包里随身带着,准备让温浪瞧瞧。
再过一阵,省里的表彰和奖章下来了,他还回来给温浪看。
劫后余生的温浪没听薛仲棠兴致勃勃哔哔叭叭在讲什么,他对薛仲棠这半年多里的遭遇和荣誉并不关心,因为这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今天太晚,你应该见不到孩子了,他已经睡了。”
“啊,已经睡了吗?”薛仲棠露出几l分失望的模样,“是我没挑好时候。”
这样正好,他明天白天还能有理由来宋家。
原本来看孩子就是一个借口,他真正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薛仲棠那俩眼珠子就像是长在温浪的脸上似的,人要知道把握时机,在能看到的时候看个够本,牢牢刻进脑子里,省的看不到的时候连思念都模糊。
这样灼热的视线看的温浪浑身别扭,他有点想把薛仲棠赶走,“你——”
“我去见宋庭玉。”看够的薛二爷挪开了视线,知道见好就收,“还有点事和他商量。”
这是正事,没办法赶走薛仲棠的温浪只好和他一起进屋。
原本到点在看新播出肥皂剧的温拾一听薛仲棠来了,风风火火就从楼上杀下来了,紧张
地看着温浪,“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站在一边的薛二爷很尴尬,温拾这话实在耳熟,不过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大舅哥的眼里有害程度估计和蛇虫鼠蚁是一个档次,所以也不算太伤心。
而站在二楼观望的宋知画‘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薛仲棠实在是太久没出现,宋知画都快把她压的这潜力股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不过这样好像更证明了薛仲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这是真的上心,真的念念不忘了。
“可是程老师人也不错啊——”看起来也很喜欢十一,但太温吞太内秀,没有薛仲棠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来的足。
陈周明替宋知画披上斗篷,宋四小姐真不怕冻,四月的天气刚转暖就迫不及待穿上了裙子和小高跟,“知画,你穿厚点好吧,手脚都是凉的。”
“闭嘴。”
楼下被温拾拉住的温浪摇头,安抚他哥,“我们能有什么,他是来找嫂子的。”
“来找宋庭玉的?”温拾将信将疑,薛仲棠只好肯定点头,“没错。”
“他在书房。”
“那我先上去,真有点要紧事和他商量,这么晚实在打扰,不好意思,哥。”
温拾的脸顿时扁了。
谁是你哥?谁是你哥?不要乱攀亲戚好不好?
只可惜薛仲棠腿长,走得快,没给温拾反驳的机会。
薛仲棠来找宋庭玉的确也有些要紧事,他是来说服宋庭玉出点钱,修一下桃花镇那烂七八糟的土路。
那路真是不好走,有时候遇上个恶劣点的天气,从矿场开出来的载货大车还会陷进泥地里去,耽误不少时间。
为这事,薛仲棠找去了镇上好几l次,提出诉求,明明白白要求柳泉把钱掏出来修路。
可柳泉这认每次都是场面话糊弄,矿场去年的营收虽然还不错,但和镇政府背负的地方债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现在镇政府手里也就是稍微有点余钱,要修那么长一条公路实属为难人。
听了许多次车轱辘话,薛仲棠也不从柳泉这里抱希望了,这么慢慢磨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直接来找宋庭玉。
这么久不见,薛仲棠上来真是连一点客套都没有,张嘴就是要钱。
“修公路?”
“是呀,你之前不就有这个想法吗?现在桃花镇在省里是露脸的,这时候你捐条公路,是打通上面关系的大好事。”
“之前是之前。”之前宋庭玉是为了让温拾回家的路好走一点,除此之外,他没有那么大的爱心和善意,而且现在温拾明显用不上那条回到桃花镇的公路了。
“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为什么没了?”
“因为没有用处。”宋庭玉没有用这个当跳板去接触政界的打算,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条路可以解决桃花镇很多问题,不止咱们的矿场,当地的农产品也能更顺利销往外地,多给地里那些人一点糊口的机会。”薛仲棠急迫道:“修出来利大于弊,那里的人将来都得感谢你。”
宋五爷抬头,盯着薛仲棠,他发现这人真的变了不少,像是这种话从前哪里会从薛仲棠的嘴里说出来?他哪里会管别人死活?
“你很喜欢桃花镇吗?”
“啊?也算不上吧。”薛仲棠眼神飘忽,“我就是希望那里发展好一点,如果那地方的发展史上能写上我的名字,好像也挺不错吧?”
再说,那地方可是温浪的老家,温浪说不定也会回去。
而一想到自己是在把温浪的老家建设的越来越好,薛仲棠就有种义不容辞的使命感和坚守,他觉得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
常常见不到温浪的薛二爷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找一些奇怪的寄托感。
但他相信他现在做的事情,都会有回报的,总有一天温浪会看到他的努力。
宋庭玉指尖点了点桌面,“我考虑一下。”
薛仲棠说的不错,如果在那地方修一条公路,当地的人肯定会感恩戴德,是极其长脸的一件事。
宋庭玉对在那种小地方出风头出名没有想法,但温拾作为那里的当地人就不一样了。
“没事,你慢慢考虑,我这次回京市,要待个四五天。”薛仲棠翘翘嘴角,他天天有的是时间来烦宋庭玉。
五爷看到那熟悉的笑容,眉头一跳,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过薛仲棠却还对这张脸没有陌生感了,因为在家,他天天能看到十一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
十一和薛仲棠,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
来的。
“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注意形象的薛二爷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他下车的时候还专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呢,可不能在温浪眼前丢人。
“不干什么,说完就走吧,我还很忙,考虑好会让宋武联系你。”宋庭玉重新低下头。
“你这人真是冷漠无情,这么久不见,谈完公事就赶我走?要不是齐乐那小子,我都不知道你都有孩子了!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会真的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吧?”薛仲棠把正事一扔,在桃花镇快憋出毛病的嘴巴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他好奇宋庭玉是从哪弄来的孩子。
谁知对面英俊潇洒的宋五爷突然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了他。
“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在看大雨里淋湿的丧家犬似的?
薛仲棠低头看看自己,虽然他是有一阵子没买新衣服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要被这么看的地步吧?
“不干嘛。”纯粹是可怜。
“那你到底是——”怎么弄来的孩子捏?教教他,将来他和温浪也得有个娃,养儿防老。
“和你没关系。”
宋庭玉觉得薛仲棠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可怜人,估计以温浪现在的打算,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让他知道十一的存在。
五爷试想了一下如果温拾怀着孕的时候偷偷跑掉,生下小胖也不肯让他知道,那宋庭玉会有种毁灭世界的冲动。
“别的不说,我要当孩子干.爹。”薛仲棠掏出一个小盒,“满月礼我都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
“金镯子,实心的。孩子借我玩玩?”
“不要,拿走。”宋庭玉才不会为了一对金镯子把自己儿子交给一个不靠谱的干.爹。
“我才不,”掏出来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薛仲棠把一双金镯子敲下,“听温浪说宝宝已经睡了,那明天我再来看看我好儿子。”
这话差点让他挨了宋庭玉的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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