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是透明的嘛!我哪知道你脸颊在哪?」差点亲到人嘴的医生吹着口哨,毫不在乎,愉快的在屋子内跑跳起来:「喔!晚饭!」
***
晚餐时,平常总是安详寧静的乌登家在今夜热闹许多。
埃弗里时不时的妙语如珠逗得柯斯莫笑开怀,不过他实在太吵了,让尤里西斯好几次要他闭嘴安静。
好不容易一顿饭过去,柯斯莫将碗盘交给机器人清洗,尤里西斯则去他的小实验室看正在做测试的物品,埃弗里则准备回家去了;由于尤里西斯不得不去看下实验物的状况,所以只得让柯斯莫送他出门,虽然一开始尤里西斯是叫他自己滚出去,不过这世界总是脸皮厚的人容易获得胜利,在埃弗里不断吵闹之下,尤里西斯只好妥协,而在临走前他再三交待这名医生:「千万不要乱动他的儿子」。
「ok、ok!好爸爸,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埃弗里一把勾住柯斯莫的肩膀,笑得灿烂,下秒就被尤里西斯狠狠打了头。
「柯斯莫!千万别像你爸爸这样暴力!」埃弗里痛得放开手,摀住自己的头,「先生!等等我被打笨了怎么办?」
「这件事情我想是不可能的。」尤里西斯冷哼一声,并且摸了摸柯斯莫的脑袋:「如果他对你做了些多馀的什么事情,记得把他推去撞那些电击器。」
「好的,爸爸。」柯斯莫尽量让自己保持严肃,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尤里西斯点了点头,表示讚赏,然后就向他的实验室走去,但临去之前他还是再交待一句:「埃弗里,如果你再多碰我儿子一下,我可能要考虑打电话给伯母了。」
埃弗里抖了一下,他得承认,他在这世界上最怕的人就是他的妈妈,这让他不甘愿的哀嚎起来。「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比可恶的紫外线还要可恶──小男孩!你父亲的教育是错的!」
可尤里西斯才不在乎他,很快的就离开了,实验的东西想必有些急,所以他的脚步有些仓促。
「这关紫外线什么事情呢?」带着埃弗里医生出去,柯斯莫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紫外线是不好的东西,你知道紫外线多晒了会对皮肤不好的,太阳光虽然对植物跟人很好,但是人晒多了就会……欸,总之我只是想表达你父亲刚刚说的话太危险了,你懂得,就像紫外线一样的危险,或者说像火山爆炸一样危险……噢,柯斯莫,小男孩,你笑得太过分了!」知道柯斯莫在笑他的瞎扯,埃弗里不开心的噘起嘴,又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尤里西斯真的不在了,才小力捏着柯斯莫的脸:「嘿,小男孩,问你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呢?」
「你有女朋友了?」埃弗里的声音压得很低,彷彿他跟柯斯莫正在探险或偷东西一般,他环住男孩的肩膀,笑得有些猥褻:「好男孩,要长大了?」
「你怎么会以为我有?」柯斯莫却没被他的反应给吓到,他冷静的回问着,这让埃弗里觉得不好玩。
他继续噘嘴,把柯斯莫的脸当麵糰一样的揉,男孩无奈的闪躲几下,发现没有用,最终只好放弃的拖着对方继续往大门走去。
「因为你身上啊,有这个!」戳了戳柯斯莫衣服下的吻痕,埃弗里笑得牙齿亮晶晶的:「好男孩,跟哥哥说吧,让我给你点帮助,你才十四岁嘛,哥哥很担心你呢!你还不懂人世险恶,虽然你已经有过经验,但还是需要我这个前辈给你一点指引,是吧?你看看你爸爸那么木訥,想必一点帮助也没办法给你。而且我实在很好奇,你跟你爸爸整天在这鸟地方,你是怎么搞到小女朋友的?网恋?还是这小镇里头可爱的小镇姑娘?喔!该不会是热情火辣独守空闺的杂货店老闆娘──」
「没有,没这些东西。」柯斯莫依旧冷静,他拍了拍埃弗里,对他指着路上一个飘浮着的小东西,「埃弗里医生,我想你忘记我家有摄影机了,另外,大门要到了。还有我身上这些的痕跡只是被虫子咬而已。」
「喔!shit──摄影机!我忘了!」埃弗里吓得跳了起来,他想一把抓住那些飘来飘去的黑色东西,但始终抓不住,他慌张的看着柯斯莫:「好男孩!等等回去帮我把录像弄掉!」
「我尽量。」柯斯莫嗤嗤笑了起来。
***
送走埃弗里后,站在大门那儿,柯斯莫看着车子扬起的尘沙好一会后,有些无力的蹲在原地,他摀着自己的胸口,其实得承认他刚刚很紧张。
虽然早就知道会被发现那些痕跡,但他却没想过埃弗里医生会问他这些,刚刚埃弗里冷静下来后,还不断逼问他,真的是虫子咬的吗?又一直说着他要教他一些正确的、安全的性行为观念……柯斯莫得承认,父亲是对的,埃弗里医生烦人起来实在让人难以抵挡,搞得他到最后差点装不下去。
柯斯莫蹲在那,呆愣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住在这里的最大好处是离城市很远,这里的寧静是在城中所享受不到的。
当他们第一天搬来这里时,柯斯莫才知道,原来远离了城镇,地球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山林,最近的城镇灯光在夜中显得很遥远,在深夜中,世界静得彷彿只剩下这处。
不过他一向很少有机会去感受这些,他的生活每天都很忙碌,就算跟父亲隐居在这,但只要有网路、电视、通讯器,其实住在山城中也跟住在都市里没两样;但送走埃弗里后,柯斯莫突然的感受到这阵寧静。
或者该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份安静。
刚刚那些吵闹声彷彿还在耳中回响,他的身旁却又是一片寧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奇异鸟鸣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奇异的放大着。
柯斯莫想,终于来了,这个时候─他一直逃避着的这个时候。
他觉得自己该感谢埃弗里医生的到来,要不其实他真不知道自己适才该怎么面对父亲。
要怎么面对呢?柯斯莫烦躁的抓着头发,其实发生那一切,他开心的不得了,可是这是正常的吗?从清醒后,他一直在想着,就算听着埃弗里医生的疯言疯语,就算跟父亲聊着天,他笑着,但心里还是想着这一切。
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做到这样,表面上说着许多话,可内心纠结的彷彿正在狂风暴雨。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说谎说得那么自然,刚刚他否认医生的询问否认的是那样的快,他连脑子都没动就说出那些了,为什么要否认呢?柯斯莫咬着指甲,厌恶起那个撒谎的自己。但是,不撒谎不行,不是吗?如果他说出真相,想必连那个疯疯癲癲、不畏惧世人看法的埃弗里医生都会吓到的吧。
柯斯莫又觉得很害怕,因为父亲的反应太让他不知所措了,柯斯莫想,为什么爸爸一点表示也没有?他态度自然的像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生……还是说,爸爸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在意的只有他嘛?刚刚觉得很快乐的,只有他吗?但他觉得快乐又是对的吗?而且现在心底那种奇妙的失落感到底是什么呢……柯斯莫感到十分痛苦,他烦躁的蹲在那儿,动也没动,看着黑暗希望那片黑能给他心安,但最后他却觉得那片黑,就像父亲的透明一般,令他不安,令他痛苦。
如果,如果父亲不是透明的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从他的脸上查觉到些许的蛛丝马跡,或者他可以看着他,真正看清楚他,然后试图问出一些什么。
柯斯莫愣愣的蹲在那,脑中杂乱的想着很多,直到尤里西斯出现在他身旁。
「柯斯莫?」
尤里西斯的声音在这片寧静中显得特别大声,把柯斯莫吓了一跳,男孩慌张的跳了起来,却发现不是本人,只是那个可操控的摄影机浮在他旁边。
「你怎么坐在那?」尤里西斯从摄影机中问着他,口气十分担心与关怀:「身体又不舒服了?」
「啊,没有!」柯斯莫赶忙推开门走进去:「我只是……蹲在那边想些事情。」
「嗯,快进来吧,外面冷。」尤里西斯催促了声,柯斯莫应着好,才走没几步,却发现父亲已拿着毯子走出来,男孩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用毯子包住抱了起来。
「你要注意身体一点。」尤里西斯担心的摸着他的手跟脸:「这边入夜后温度降很快,你该知道的。你刚待了多久?手跟脸都冰了,怎么会想到在那里想事情?该不会埃弗里跟你乱说了些什么嘛?」
父亲的关心以及如常的态度让柯斯莫觉得心莫名的酸楚起来,他最近发现,其实父亲平常并不多话,唯独面对自己时会多说些,但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父亲离他总是有段距离,他隐隐中大概知道原因,如今父亲的转变,柯斯莫更清楚是因为些什么──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个父亲了。
这点曾让柯斯莫感到无比的喜悦,但现在他却无法去在乎这些。
柯斯莫呆呆的望着那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想像着父亲的表情该是怎样,但他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像不出来,他安静到让尤里西斯不安的又叫了几声,最后柯斯莫摇摇头说着自己没事,他抱紧着父亲的颈子,内心一片混乱的同时又觉得开心,他用着冰凉的脸颊摩蹭着尤里西斯的脸颊:「爸爸……我好爱你。」
他这样说,令尤里西斯愣了愣。
尤里西斯有些慌张的拍了拍男孩的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迟疑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也爱你,柯斯莫。」
柯斯莫没有再回话,他只是紧紧抱着父亲,让他带着自己走回房内。
埃弗里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热闹与「正常」一般,柯斯莫发现自己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父亲,往常他可能会跟父亲说个没完,什么都说什么都讲,但在这刻,他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连跟父亲这样碰触,以往他该开心的,可现在他却紧张到心都要跳了出来。
他紧张的莫名,也害怕的莫名。
尤里西斯像是发现他的不对劲,却也没说、表示什么,只是催促着他去洗澡。「洗一洗后就去休息吧,你今天累到了。」
柯斯莫看着那块透明的地方,他张开嘴,想说些话,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乖乖去了浴室;他在浴室中待了下来,洗着身体,以往应该是愉快的时间在此时却令他没什么感觉。
柯斯莫坐在浴缸中,让水冲着自己,他看着自己身上的印子,想着父亲的种种,想着自己现在那种矛盾的情绪,觉得很难挨,「我到底怎么了?」他这样问着,却发现答案难以寻觅到。
他总觉得那个答案很近,可实际上又很远,「它」好像在心底的一块地方正安稳的待着,可却造成他内心的躁动,而这一切又跟他的父亲有关係。
太混乱了,这一切。
太混乱了,这一天……柯斯莫在这时终于感受到疲惫,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中,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柯斯莫。」他问着自己,可谁也没办法回答他,只有水声不断的滴落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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