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不再言语,又将衣领拉高,遮住那两瓣红唇,而后伸出双手,手腕相并,朝花枝伸了出去。
安隅错愕间,却见花枝终于重新动了起来,它迅速地盘旋环绕,延伸到流明面前,转瞬便攀附住了他的手腕,绕着那对纤细的腕子一圈又一圈地缠紧,而后猛地一扬,将流明拉到高空。
安隅突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他欲上前,却再一次被秦知律拉住。
“帮不了的。”秦知律低声道:“我们注定只能是沼泽里的观众。”
安隅不懂长官的话,他只见流明被越吊越高,花枝还在一圈一圈地绞紧,荆棘深深刺透了那对手腕,淋淋漓漓的鲜血从高空洒下。黑蔷薇的基因似乎已经感染了流明,细碎的蔷薇花苞沿着他的颈子从皮肤下绽放,只是那些蔷薇花苞是明媚的红,就像那身风中摇曳的衣服一样。
流明应该很疼,安隅心想。
可被高吊的那人姿态却是平静的,花枝绞得越紧,他的呼吸越艰难虚弱,空中的肢体却也越发松弛而优雅。
直到少年一动不动,只有红衣还在高空中摇曳。
从高空中淋漓滴落的,不仅是鲜血,还有鲜血中混入的那丝丝的黑泥。
一片薄而锋利的刀刃从流明合拢的掌心中滑下,一同跌落的,还有一枚小小的黑蔷薇花苞。坠地后,它彻底演化成了一团肉块般的黑泥。
那是黑山羊选择的叛徒花苞,在最后那一刻,终于不设防地被割下。而割下它的红衣少年,已经带着微笑被绞死于高空。
蔷薇高傲浓郁的花香笼罩沼泽,盖过了淡淡缭绕的睡莲气味,也让人再也回忆不起这里从前的湿涩。
安隅在阵阵花香中垂眸默哀。
“长官,我从未想过流明会主动伸出双腕。”
秦知律低沉地“嗯”了一声,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就像我也从未想过,有人会举枪抵上自己的额头。
“监管对象的成长,往往会超越长官的期许,高层总是自以为足够了解他们,所以一次又一次被震撼。
"只是,这样的成长,或许也并非他们愿意看到的吧。"
话音落,安隅还来不及反应,熟悉的巨翅砰然展开,强烈的气流中,秦知律带着他骤然向后退开。
那株黑蔷薇开始自我环绕,它切断了与地下根脉的连接,自体正逐渐盘旋收敛,直到枝桠与花苞的形态不再分明,收敛成一团模糊的黑色云团。
“我们还没见过受到控制的混乱反应要如何收场。”秦知律在呼啸的气流声中对安隅说道:“炎大概会把自毁的影响降到最低,但还是小心些。"
黑色云团持续自旋,越来越快,直到某一瞬间,它忽然静了下来。
仿佛时空凝固在一点,而后,剧烈的强光几乎让安隅瞬间失明,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再找回视线时,面前已空无一物。
通天的黑蔷薇不复存在,也再难觅黑山羊的踪影,只余下高空中波动的混沌红光。
热寂发生的一瞬,只有刺眼的强光,却没有如想象中伴随爆炸的声浪与燃烧,它发生得如此静谧,甚至就连那道强光,都仿佛只是为了遮住旁人的眼,让他们看不见他走向陨灭。
秦知律缓缓收了双翼,黑眸注视着沼泽中心。"谢谢。”他合眼低头,向沼泽中心致哀,“辛苦了,旭炎。"
“长官——”安隅迟疑着拉了一下他的手指。
沼泽中央,热寂发生过的地方,泥浆已经干涸。
但那里却留下了一堆枯萎焦黑的蔷薇花叶,本该随着热寂一同走向消亡的,却反常地保留了下来。
花叶高高堆起,像一座微隆的小山。安隅走上前,轻轻将上面那层拂去。
流明安静地睡在焦黑的蔷薇花叶下,面色惨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血痕,两只手腕已经被洞穿得血肉模糊。
但他胸口还有起伏,如同陷入漫长的沉睡。
"他——"
“他回来了。”秦知律说。
安隅点点头,“混乱反应竟然能被控制到这种程度……”
他话音未落,秦知律却将终端递了过来,说道:“我是说,他回来了。流明——不,照然,人类照然回来了。"
安隅愣怔之时,心尖忽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终端上的基因熵检测,流明此刻的基因熵只
有6.2,回归了人类范畴。
“这是熵减?”他怔道。
"是,但也不是。”秦知律缓缓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高空中波动坍缩的那些红光,“这是同类吸纳,他吸纳了照然身上的混乱。"
话音刚落,那一簇红光忽地划过,像一枚流星般,朝着他们,转瞬便消散。安隅正要说什么,拿在手中的终端却再次震动了一下。
【基因熵已触达测量上限!】
"什么上限?"安隅皱眉,"它自动测了您?"秦知律视线垂下,瞟了屏幕一眼,"嗯。"
"这不是您的终端吗。”安隅皱眉把终端还给秦知律,“我的终端通常不会自动测我。"
“是的,通常不会。”秦知律手指摩挲着终端的外壳,许久才将它揣回口袋,黑眸沉沉地向高空中一瞥,低声道:"终端通常只在一种情况下会自动测量所有者的基因熵——那就是在感知到对方基因熵有变化时,会触发刷新。"
“可您不是一直都——”安隅幡然醒悟,难以置信地抬头。苍穹干干净净,那抹黑蔷薇热寂留下的混沌红光仿佛从未存在过。“走吧。”秦知律平淡地收回视线,“带照然回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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