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总算愿意起身,林夫人不自觉眉开眼笑,“我知道了,你想去看看沈玉?”
林晏不咸不淡的抬眸扫了她一眼。
林夫人面上的笑容一僵,“还是说你还惦记着那个南姑娘?”
她怒道:“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你跟她是没可能的。门不当户不对,你要去也是见沈玉才对。别总惦记着那个南乐。论容貌,论性子,她哪一点比得上沈玉?”
“你得好好的待沈玉,这孩子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去见她,不许将一点心思花在旁人身上!”
林晏穿好最后一件大袄,掀开帐子,阔步走了出去。
林夫人恨恨的锤了两下自己的腿,却也知道多半是管不了的。
没费多大的劲,林晏就寻到了正在与几个人并肩走在松树下的南乐。
他驻足了一瞬,最终并未上前,只是跟在他们身后。
南乐正在与光曜告别。
沈庭玉已经动身回了北靖,他的离去带走了赵小虎和一部分人手,但仍留下大队人马在此等着卫博陵来将她接走。
马上林晏也会踏上回程之路,光曜自是会跟林晏一起走。
他们此生可能都不太可能有机会再见。
过往她受了船帮不少照顾,自觉与光曜经过生死,也算是难得的朋友了,分别总该好好道一次别。
另外还有一事压在她的心上。
“将军庙那一日,你我获救,收敛了辰隐与吴大哥他们的尸骨,为他们分别立了坟。只是济流跟着林晏,到现在也不知所踪。另外,光曜,你有王叔与崔姨的消息吗?他们现在如何了?”
贺晨连将军庙都没放过,南乐总觉得王叔与崔姨他们留在城中,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关于船帮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为何惹了贺晨如此动怒,谁也不曾告诉她。
但南乐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爷爷瞒了她很多事情,人人都有父母,但独独她没有。
小时候她不是没有问过,但爷爷总是左右而言。渐渐的,她便也不问了。
若卫博陵真的是她的父亲,那她的祖父自然也是姓卫的。
十几年的相处,并非就没有蹊跷之处,只是那些蹊跷之处便如一瓢珍珠之中混进几粒沙子。
她那时年纪还小,并不曾深想,可此时再回想,那些早已经沉进记忆深处的沙子浮上来,一样样的足够她捏出个囫囵的泥人。
沈庭玉对自己故去母亲的过去一无所知,她呢?其实也是同样。
父母长辈本是孩子最亲近的人,待这孩子长大却总会发现,父母的确了解孩子,孩子却未必真的了解抚养自己长大的长辈究竟年轻时曾有什么样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人。
但不论如何,爷爷抚养她这么多年总是真的,这十几年的宠爱也不是作假。
光曜低声道:“王管事与崔姨娘,他们二位已经身故。”
意料之中的答案,南乐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却仍好似心口沉甸甸的压了一块巨石。
她一双明眸刹那间便红了眼圈,泪睫低垂,想起的尽是往事。
半响,她才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他们二位的尸骨在何处呢?”
光曜站住脚步,低眸瞧着南乐,神色中生出一丝不忍。
“金平城外十里,若南姑娘能寻到一颗枝丫上缠了黑绳的松树,那树旁的几个坟堆中便有两位是他们了。”
旁边的人笑道:“南姑娘也别伤心,咱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刀口舔血,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能死在敌人刀下,其实算是善终啦。”
“可不是吗,别的不说,能有个全尸,能被捡回尸骨安葬,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要是死在水上,尸体找都找不回来。”
竟连一个葬礼,一个墓碑都没有吗?
活生生的两个人,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是两个光秃秃的坟堆,还是在几个坟堆之中。
时日久了,这又能分得清谁是谁吗?
或许……
他们这样埋葬,便是不想叫人分清。
若有人来祭拜,不论祭拜的是谁,总归都能一同享用香火。
南乐怔了一会儿,才向众人道了一声,“多谢。”
她是该寻个日子去祭拜祭拜的,王叔与崔姨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那时大抵是他们二位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才会将她与林晏送出城。
没有王叔与崔姨的照顾,她未必就能够活到今日,说什么她都该去上一炷香。
光曜转过身,看着身后已经跟了一路的人,轻轻点了一下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南姑娘,那位林公子似乎与你有话要说。我们就先走了。”
南乐回过神来,林晏已经走至她的眼前。
松雪之下,他步步行来,谡谡如劲松下风。
“南乐,我们有几日没见了。你这几日如何?”
南乐再见到林晏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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