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九儿不过是北地流民遗弃的孤女,更被他随意指派来盯她的稍,如今跟了她几年,却成了京中闻名的“诗婢”。
“这不比你要她盯我的稍要好些?”她语含讥讽。
“我只是要她多看顾你。”他解释。他那时怕她自戕。
她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他却问她:“你那时带着刀,是要作什么打算?”
她想了很久,慢慢地说:“总比没有刀好。若是有人侮辱我——”
“平乐显然是侮辱你了。”
“他侮辱我。”她答,“他把你做的那些混账事在我面前重申了一遍。”
他很不自在,不再询问她,却又觉得有些喜悦。他对她犯了更为恶劣的罪行,可她这些年仍旧容忍了他,哪怕在他性命垂危之时也未曾相害。她纵然不肯原谅他,总不至于是全然不爱他的。
她背对着他,呼吸越来越均匀,似乎是打算再睡一会。
“怀州的事,你觉得应当如何办?”他忽然问她。
她抬起眼睛来,并不回答,许久才说:“你应该去问你的幕僚,不应当问我。”
“我若是想要问你呢?”
她想了想,回答道:“宇文愔杀父兄而自立,若不惩治,后续难免有人效仿。”
他在心中筛选着足以征讨怀州的人选。她隐瞒他的伤势足足两月之久,甚至化解了部下哗变的危机。她显然比他此前所想的更为聪颖。他忽然想起萧衡一直以来的警告。她再怎样温顺可爱,也一样是在人心倾轧的秦宫之中长大的,她未必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妻子。
她闷闷地说:“不许再拿这些事问我!那些老贼那样琐碎,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一眼他们半眼。”
她转过身来,一双乌黑的眼珠看了他半晌。“我们以后要如何?”她突然问。
“以后?”他皱了皱眉头,仍旧信手把她的头发卷在手指上玩弄,琢磨着她的面容。她和北地端正到锋芒毕露的女子不同,她的容貌不见得无可挑剔,却有种颜色明媚的美。那样乌浓细软的头发,白皙却血色丰盈的肌肤,有时简直明媚得不真切,令人疑心是妆粉和胭脂的伪装。
他忍不住用指腹去抹了抹她的面颊。这是他许多年的孤苦粗砺的人生里没有过的美丽造物。
她见他这样端详她,知道他心思在一旁,显然并没有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你怎么不听我讲话。”她坐起来,有些生气。
他笑了笑,调转话题道:“我们不妨留得久些,到三月里再回去。”
“总是要等到你好。”她点了点头,答道。
这里原本是故太子的其中一处私邸,后来辗转成了卫渊的别苑。她想起自己在悲愤中饮鸩自尽的长兄。卫渊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信鬼神,也不畏惧报应的。
“以后——”他忽然又提起她先前的问话,“——我只希望你不辛苦。”
她面颊上的梨涡浅浅地浮现出来又消失,像是平静的池水微微起了一个涟漪。“有你在,我如今没有什么可辛苦的。”
他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又陷入沉思,眼睛里有一点犹豫悲伤的光。镜中花、水中月,是否也可长久而美丽?他一时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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