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正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小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以捕猎为生,而他,是回来给孩子们上课的。学费压的很低,为了补贴家用,逢年过节给人写对联写信,生活的比较拮据。
小村有个习俗,男孩出生的第二十年的冬天,就要把这些孩子扔去深山,靠渔猎,在深林里和猛兽一起,等到第二年秋天结束,才能回到村庄,逃逸的孩子会被村庄惩罚,并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三天三夜。
张中正很愁。自己的孩子并不像普通的男孩。张中正的孩子叫张哲瀚,张哲瀚是特别的,上天在赐予他一个儿子时,又赐予了他一个女儿。
张中正那会吃不准到底该让孩子当男孩还是当女孩。于是在张哲瀚八岁之前,都是给他裙子裤子换着穿的,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他家是龙凤胎。
等张哲瀚稍微懂点事,张中正问张哲瀚更喜欢穿裙子还是更喜欢穿裤子?张哲瀚说裤子,于是后来的十二年里,张哲瀚就是当儿子养了。
平静地过了几年,张中正忘了,儿子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女儿。
五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一次,张哲瀚的裤子上全是血,痛苦地蜷缩起身子,问爸爸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张哲瀚的母亲嫌弃张中正没有出息,不肯离开这又穷又破的小镇,在张哲瀚出生没多久就跟别人跑了。中年男人张中正突然就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出现的女儿。
他给女儿在身下垫了一层浴巾,让女儿躺好,自己火急火燎地去镇上买了卫生巾,扭扭捏捏地拿出一条比划,展开,贴在内裤上,觉得湿了换一片……
张哲瀚睁着圆圆的杏眼,懵懵懂懂地点头。垫上卫生巾,收拾好自己,穿上裤子,儿子就又直挺挺地站在了张中正眼前。张中正拍了拍儿子脑袋,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妹妹出来的时候,不能和那些男孩子光着脚踩过小溪,不能在泥潭里滚来滚去……
妹妹每次来都让张哲瀚变得娇贵,本来健壮有力的四肢变得无力,本来坚实的腹肌随着腰酸软绵绵地塌下,本来活泼好动的性格变得沉静……
去一整年,也就是妹妹会在张哲瀚身上出现十二次。且不说张哲瀚在妹妹出现时毫无体力,根本无法捕猎食物,腿间浓重的血腥味,也一定会招来饥肠辘辘的野兽,到那时,张哲瀚有什么办法脱身?
张哲瀚二十岁生日在盛夏,那天张中正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坐在门槛上一根一根地抽烟。
“爸,别抽了,您再抽下去肺都得黑了。”张哲瀚终于看不过去了,坐在门口,夺过张中正的烟,扔在地上,烟头上红色的火星随着鞋底和地面的摩擦消失,四周暗沉沉的,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别担心了,我肯定能回来的。”
张哲瀚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他枪法极准,每次狩猎都收获颇丰,只是他心软,抓到奶呼呼的小狐狸小狼小鹿小野猪,都是不舍的杀的,带回家养着,野生动物哪那么好驯服,最后都回到了山林里。
张中正知道,张哲瀚其实不喜欢打猎。只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在门口沙堆里玩,隔壁龚叔请他帮忙看着自己三岁还穿着开裆裤的儿子几分钟,他应了,玩到一半那个小孩吵着说自己口渴,张哲瀚就回去给他倒水。
一个进门出门的距离,张哲瀚一出来就看到一只狼叼着龚家小儿子的脖子飞奔。张哲瀚尖叫一声,抄起水瓶就往狼身上扔。水瓶擦着狼的躯干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狼只是被吓得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大人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坐在门口哇哇哭着的张哲瀚。
从那以后,张哲瀚就开始缠着张中正学习打猎。张中正的父亲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打猎是当年村里一等一的好。
张中正年轻时候枪法不差,在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村里人总说他要是还去打猎肯定比教书赚得多。张中正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儿子愧疚,就把打猎的本领悉数传授。
后来张哲瀚到了都初中的年纪,张中正本来想让张哲瀚去城里念书,可是张哲瀚不肯,吵了好几次都无果。后来张中正才知道,张哲瀚每次打完猎,都把打到最好的猎物留在龚家门口,张哲瀚抓着父亲的手说,他不能走,他要赎罪,他要留下来。
留下来,就必须去山林里去,张中正摸着张哲瀚的发顶,儿行千里,做父母的自然担忧,可是张哲瀚铁了心要去林子里,铁了心要把余生都给龚家赔罪。
张中正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去吧,去吧,一定要平安啊……”
说完念起了张哲瀚听不懂的经文,张哲瀚叹了口气,站起来,弯着腰把父亲从门框上扶起来,又馋着他回到了小屋里,伺候他躺下,盖好被子,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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